《广西文学》2021年第7期|盘文波:红军旗
2023-11-11小说天地盘文波
1931年1月。旧历年关将近。吹过二河镇的北风夹着细小雪花,来了又去,去了再来。街上行人渐少,前来赶闹子(赶集)的人分别走向自己的家。六爷的雪萝卜还没卖完,他想多卖些,有了多的……
1931年1月。旧历年关将近。吹过二河镇的北风夹着细小雪花,来了又去,去了再来。街上行人渐少,前来赶闹子(赶集)的人分别走向自己的家。六爷的雪萝卜还没卖完,他想多卖些,有了多的钱就能买药治老伴的病,还能割点肉,买些年货。年,年年过,一年过得比一年苦。六爷在设想中叹气。天色渐晚,再无人来过问他的雪萝卜。唯一留下来的卖肉人似乎在等着他,久等不来,他主动移到六爷摊点前。卖肉人刀下得重,一刀就要光了六爷卖雪萝卜的钱。“这么好的猪肉打火把都找不到,就不要再切开了。”卖肉人不容六爷申辩,抓过六爷手中的钱走了。肉是好肉,这点肉也的确不够全家吃的。六爷就认了,他还自我安慰说,也许吃了肉,老伴身体会好起来。收了摊,六爷往回走。济民药铺正在关门。六爷心头涌起一个主意:“我可不可以用雪萝卜换药?”药铺老板一口回绝,然后关紧了大门。济民药铺老板同时也是个郎中,他的人品、医术比蒋家岭的蒋述德差远了。可是,六爷欠蒋述德太多,不好意思再请蒋郎中白看病白送药。
出了镇子就是通往六爷他们枫树坪村的山路,没走多远,碰上土匪。土匪围住六爷,不说话,上来就抢。他们抢走六爷刚割的猪肉,抢走没卖完的雪萝卜。六爷本能地跟他们争夺,被打成重伤昏死在地。土匪临走,剥光六爷的破衣烂衫。
去镇上赶闹子的村里人陆续回来,六爷迟迟不见。都过晚饭时间很久了,家人着急,全村人着急。蒋宏图带领三个后生一路寻到二河镇上。镇上黑麻麻,空无一人。分头去外村亲戚家寻找,均无结果。附近有个村,曾经出现过一人走夜路跌死在路边的例子。全村人举着火把,沿途边喊着六爷边仔细查看山路两边。来回找了两遍,仍无六爷身影。接近天亮,有一支队伍走向枫树坪。而六爷就在这支队伍里。他被人抬在担架上。
“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穷苦百姓自己的队伍。”为首的那个军官对村民们说。
“他是我们的肖连长。”一位战士趁机介绍说。
六爷伤势重,但命捡回来了。土匪抢走六爷的东西,打伤六爷,还没出几步,肖连长的部队正好出现。他们绕道二河镇子经过这里。一排红军追捕土匪,卫生员立即抢救六爷。六爷昏迷不醒,肖连长不知道如何送六爷回家,行军时间紧迫,只得在附近一座破庙里临时安顿。肖连长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张副连长贡献出自己备用的裤子给六爷穿上。一排抓到两个土匪,夺回了六爷所有的东西。六爷苏醒能够说话后,已经到了下半夜,肖连长的人马在六爷指引下,急忙护送六爷回枫树坪。
村里人为红军送来滚烫的姜水,里面放了糖,村里人将仅有的准备过年的红糖都拿了出来。
“我们是红军,不是国民党军,红军是穷人的队伍。”肖连长喝着姜糖水,提高声音说。
“记住,我们是红军。”肖连长继续说。肖连长从身上摸出一些散钞票,塞到六爷怀里,叫他拿去请郎中看病。接着,战士们也拿出钞票,捐给六爷。
天刚刚亮,一面红军的旗帜在寒风中飘扬。然后,这支队伍在这面旗帜的带领下,在全村人的目送下,离开村庄,去往村人不知道的地方。有了肖连长他们的捐赠,六爷的伤、他老伴的病、购买年货的钱都够了。三年后的1934年6月,六爷去世,回光返照时六爷还谈起肖连长和他的部队,谈到肖连长他们的好。
1934年桂北,湘江东岸。
已经入冬,桂北的大风阴冷锋利,经过山林、岩洞,摩擦出怪异的吼声。伴着风声,周边传来枪炮声。与当地鸟铳完全不一样的枪声,近段时间时常响起。民众被枪声吓怕,枪声一响,他们就会下意识地紧张、躲藏。活跃的民团告诉民众,引起枪声的是叫红军的“赤匪”。
“是三年前经过我们村那些扛枪的红军又回来了吗?”蒋宏图问侄儿蒋山立。
“是的。三年前经过我们村的叫红七军,北上到江西与井冈山的中央红军会合了。”蒋山立说。他在二河镇政府工作,是国民党党员。他这次回来通风报信,说是有一股红军将从村里经过,让全村老少小心,能藏的粮食鸡鸭牛猪藏好来,能躲避的躲起来。
“不说三年前,四个月前也有一支红军从我们地盘上经过,过湘江西去。”民团团长唐友苟接过话。
“如果来的是跟红七军一样的红军,我们就不怕。”蒋宏图说。
“不要被红军麻痹,他们‘共产共妻’,蒋委员长说了,他们是‘赤匪’。”唐友苟提醒蒋宏图。
“坏人在做坏事前,总是装出很善良的样子。”蒋山立说。
“这回会来很多红军吧?”蒋宏图问。
“可能吧。你没见桂军全动起来了吗?蒋介石派出的‘剿匪’部队也正火速赶来。”唐友苟说。
“三年前的肖连长和他们的人,没抢村里一颗粮食,救了差不多见阎王爷的六爷。”蒋宏图说。
“三年前是三年前,现在是现在。小心为好。”蒋山立说。
红军是什么人,蒋宏图不完全了解,通过肖连长他们,他印象里,红军不是坏人,至少对老百姓不坏。桂军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人,可是,他们当中不是经常有人进村骚扰民众吗?唐友苟也说是自己人,他爱嫖娼赌博且不讲,没少欺压百姓,强要百姓的钱财。
唐友苟带着队伍进枫树坪搜刮一些鸡鸭粮食后,仍然怀揣不满足离开村子。蒋宏图对侄儿蒋山立说,“你们政府也不管管!”蒋山立说:“民团虽然是地方武装,但他们业务上受桂军部队管,算半个军人,桂军是他们的靠山,我们政府虽然给他们发饷,可是,哪里管得了,哪里敢管。”蒋山立说。
“来的真是红军吗?”蒋宏图仍然不放心地问。
“据可靠消息说是红军,是国民党军队必须消灭的‘赤匪’。”蒋山立说。他有一个朋友在桂军里当侦察兵,消息来源必定可靠。
蒋山立的父母住在二河镇上,父母沾了在政府工作的儿子的光。所以他不用留在村里看望父母。蒋山立离开后,村里人继续留在蒋宏图家里,让他拿主意。
“我没有主意。”蒋宏图说。
接近中午,从外面回来的村里人说,附近村民正在往山里转移,寻找藏身的岩洞,能带走的财产都快转移完了。“我们怎么办?”有人问蒋宏图。蒋宏图不知道怎么办。他拿不定主意。红七军是好人,能说明即将到来的红军是好人吗?这一支红军是好人,那一支红军就一定是好人吗?蒋宏图犹豫不决。转移,动静太大。可是,不转移,万一出事,他对不住全村老小。
性子急的族人没等蒋宏图拿主意,就开始将家中的鸡鸭装进笼子挑进山里,将猪牛往安全地方赶。受到感染,越来越多村里人忙着转移家中财产。村里乱糟糟的,伴着许多呼儿唤女的急迫声。年迈并且行走不便的老人不想拖累儿孙,决定不走了。儿孙不放心,用担架抬。担架从蒋宏图身边经过时,有个老人叫停下来,他悄悄对蒋宏图说他想跳进深渊,等有了机会就跳,不给儿孙添负担。
村里移动财产还没转移完,还有许多人正准备动身逃跑,有消息突然传来:红军来了,红军来了,快跑!
村里更乱了。
“逃命要紧,所有东西不要了,不要了!快跑,快跑!”人们听清楚是蒋山立的声音,他有一匹马,能够自由地在政府和村庄间的山路上小跑。
村里人丢弃财产逃命。
一支红军很快出现在村口,“我们是红军,穷苦百姓的部队,老乡,别怕,不用躲,不要跑!”喊话的人是三年前救六爷性命的肖连长。村民不听,反而跑得更快。当年负责侦察工作的肖连长,到了井冈山后,被安排做侦察连连长。
村里静下来。枫树坪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必须在此驻扎,以此为据点,辐射到四周,侦察出更多情报回传给大部队。时间紧迫,肖连长的部队顾不上劝阻百姓,立即投入工作。因为搞情报,肖连长他们穿着便服,除了手中的枪,再无部队的标志。躲在山上的村民看得见村里的动静,肖连长自己架锅做饭,入夜就在屋檐下休息,不碰老百姓任何东西。
北风呼啸,还下起了小雨。
蒋宏图下山来。“我要找你们长官。”蒋宏图对站岗的战士说。
“我们这里没有长官,只有同志。”另一位红军战士听罢,将蒋宏图带到肖连长身边。
“天冷,下雨,你们进屋睡吧。虽然多数为茅屋,总比外面强。”蒋宏图劝说,他已经认出了肖连长。三年多前,虽然只是匆匆一见,但记忆深刻。
“我们这样很好,”肖连长说,“你就不用操心了。快把乡亲们叫回来。让他们放心,我们不会伤害村里一草一木,不会动人一根头发。”
蒋宏图劝了好一阵,肖连长就是不下让战士们进屋避风雨的命令。此时,听说来的是肖连长,回村的男人多起来,他们都劝红军进屋。盛情难却,再说,风雨更大了,肖连长这才命令部队进屋休息。蒋宏图叫每家熬一锅生姜水,有红糖的加红糖。滚烫的生姜水温暖了红军的心,也让村里人心生快慰。
肖连长和两个战士住在蒋宏图家。松油灯下,肖连长从其中一个战士手中接过一块布,展开后,是一面红军旗帜。
“好好保管。”肖连长对那位战士说,“虽然我们是侦察兵,工作需要暂时收起来,但总有一天会高举红旗的。”
“人在,红旗在;即便我不在了,也会有同志接过红旗。红旗永远在!”战士接过红旗,仔细折叠好,放入一个铁盒子里。
蒋宏图大概明白,红旗就像家族里的祠堂,是权威,是全族人凝神聚气之所在。肖连长给蒋宏图讲革命道理,蒋宏图听不太懂,但他听明白了一点就是红军是支穷人的队伍,闹革命是为了穷人翻身做主。
天还没亮,村口突然响起枪声。得到消息的国民党军扑到枫树坪,围剿肖连长的部队。肖连长带领战士沉着应战。为了不伤及村里人,肖连长的人马冲出村外,引走国民党军,把战场设在村外的柴头坳。
早上八点左右,枪声稀了远了。蒋山立的黑马出现在村里。“这股红军被李军(当地人有时候对桂军的称呼,因为桂军头目叫李宗仁)消灭了。”蒋山立说。
“红军全……了?”蒋宏图问。
“不死的也被打伤打残打跑了,总之,这支部队没了。”蒋山立说。
“肖连长的铁盒还没带走呢。”蒋宏图突然想到。他不相信肖连长的部队没了,他坚信肖连长还活着。
湘江战役前后打了五天,国民党军没有按计划消灭红军,红军突破湘江西去。但是红军损失惨重,国民党各级报纸大吹特吹取得了伟大胜利。桂林和全县(现名为全州县)县城出版的报纸,连续刊登国民党军大捷的消息,这些报纸发行到了二河镇。一些乡绅又从镇上把报纸带回到村里。关心政治的当地百姓谈论政治时局的同时,桂军和民团开始搜捕失散的红军。因为有奖,包括一些民众也加入搜捕大军中。唐友苟带领十几个民团成员来到枫树坪村。肖连长他们侦察连在此停过一夜,唐友苟有理由相信枫树坪藏着失散红军。如果能抓到一窝红军,他就发财了。枫树坪是蒋山立的老家,不能让他抢了先。枫树坪被唐友苟的人翻了个底朝天,能顺走的东西都顺走了。蒋宏志家两块大大的成年老腊肉,藏在石灰缸底部,也被唐友苟翻出来顺走。没搜到失散红军,搞到一些好货,唐友苟不枉此行。他将村里人召集在一起,学着桂军军官训话的派头,说:“谁私藏‘赤匪’谁就掉脑袋!不管是谁发现了‘赤匪’,只要是活口,一律首先向我报告。报告者有奖,私藏者吃枪子。”
村庄四面是山,这些从丘陵地带拔地而起的山,高大,林密,洞多,溪流纵横交错。藏几个红军,不容易发现。进山搜捕,无异于大海捞针。唐友苟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三枪,他的队伍分别向东南西北的远山开枪,壮够胆,宣泄完,唐友苟带队伍耀武扬威离去。家里东西被顺走,村里人敢怒不敢言。等唐友苟队伍走远,村里人这才骂他们是土匪。成天骂红军“赤匪”的一部分桂军、民团,才是真正的土匪。枫树坪村有人在政府做官都遭劫,那些没有丁点背景关系的村庄,受欺压就可想而知。
红军留下的铁盒,蒋宏图藏得好好的。唐友苟没有翻到。蒋宏图没有等来取铁盒的肖连长或者他的战友,却等来了索要铁盒的桂军。
一定是有人告了密,不然,桂军怎么知道蒋宏图留有红军铁盒,铁盒里有一面红旗?
桂军王连长带来一个排,他们进入蒋宏图家。“红军留下一面红旗,马上交出来!”王连长说。
蒋宏图想了一下,认为消息已经被谁出卖,没必要再撒谎,他回答说:“红军确实落了一只铁盒在我家,里面装着一面红军旗。旗帜是新的,好好看。”
“那还不交出来。”王连长说。
“要不是你们突然进村子,肖连长不会落下那么重要的东西。”蒋宏图说。
“私藏‘赤匪’进班房,私藏红军旗是死罪。”王连长说。
“那是肖连长的东西,我必须亲自还给他。”蒋宏图说。
王连长说:“少扯。给我搜!”
“你们敢搜我家,蒋山立同意了吗?”蒋宏图拦住前面的士兵。
“蒋山立算什么东西!”王连长拔枪朝天开枪。他忘记了这是在室内,他朝上的一枪打烂了头上的青瓦,碎片落下来,一屋子人乱作一团。安静下来后,王连长跑到屋外,“谁阻止我搜查红军旗,我就让他吃枪子!”王连长朝天连开四枪。
蒋宏图装出冷静的样子,任由王连长的人搜查。搜到那间房,蒋宏图身子发抖。他看了看脚边的锄头。“谁要是提走铁盒,我一锄头劈死他。”蒋宏图想。床板掀开了,铺地上的稻草扒开了,草木灰也被划了几划。
“报告连长,没搜到。”
“没搜到报告个屁!继续搜!”
连搜三遍。
蒋宏图外表的冷静致使王连长火冒三丈,王连长想,蒋宏图如此冷静,红军旗肯定不在屋里。“藏到哪里了?快说!”王连长手枪顶住蒋宏图的左太阳穴。
“红军旗是红军的,铁盒是红军的,我没有资格交给你们。等我交到肖连长手上后,你要抢要缴,就不关我的事了。”蒋宏图说。
“绑了,押军营!”王连长说。
蒋宏图挣扎、反抗,但是无效。还没出村口,蒋山立骑着马赶回到村里。蒋山立说:“快放下我满满(叔叔),快放下我满满!”
王连长冷笑,“你算哪个山头?敢在军爷面前叫喊!”
蒋山立下了马,给王连长作揖请安。
“求王连长放了我满满。”蒋山立说。
“我也不想抓人,你为政府做事,我为部队卖命,虽然互不侵犯,但我们都是党国的人,都为党国效劳。”王连长说,“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满满交出红军旗,我立即放人。”
蒋山立走到蒋宏图身边,摸摸他身上的绳子,“满满,痛不痛啊?”
“痛啊,他们绑得太紧了。”蒋宏图说。
“私藏红军旗是死罪,你快交出来吧。”蒋山立说。
“死就死吧。我宁可死,也不能没经肖连长同意把红军旗交出来。”蒋宏图说。
“为了一面红军旗丢掉宝贵生命没必要。红军是‘赤匪’,你不晓得吗?蒋委员长、李军为什么花这么大价钱‘围剿’红军?”蒋山立说。
“我不管这些。先莫讲红军是不是‘赤匪’,单说铁盒、红军旗,是肖连长的,我就要还给他。”蒋宏图说。
“满满,你扛了木头不懂转弯,轻重不分。”
叔侄俩说了几分钟话,蒋宏图表示坚决不交出红军旗。王连长押送蒋宏图到二河镇上的军营里,软硬兼施。关到第二天,蒋宏图不答应交出红军旗,王连长下令严刑拷打。打吐了血,蒋宏图也不松口。排长报告给王连长,王连长说:“继续打,打到他想活为止。”排长说:“我按你的命令没停止过严刑,打得我们的士兵都怕了。那块骨头硬啊!”
王连长亲临现场。
“蒋宏图,你就低下头吧,求你了。”实施酷刑的伍班长说。
“你起来。”蒋宏图无力气说话,他用轻微动作让伍班长不要再劝。
王连长抢过伍班长手中的皮鞭,高高举起,“快交出红军旗,不交我就打死你。”
蒋宏图两眼喷射怒火,像黑夜里两只凶狠的虎眼。王连长吓住了,他放下皮鞭,捂了眼,走出那间黑暗的屋子。不多时,有人来报,估计蒋宏图快不行了。王连长请了镇上的西医,又请人去叫蒋家岭的著名郎中蒋述德。西医往蒋宏图屁股上打了一针,留下西药就走了。蒋述德为蒋宏图拿脉,诊断病情。王连长问,“他是不是马上要死了?”蒋述德没有明确表示。
“快,把蒋炳德喊来。蒋宏图要死了。”王连长下令。
得到命令后,蒋炳德不多时被押到。王连长只留下蒋宏图一对父子。王连长鬼主意多,他认为蒋宏图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定会把藏红军旗的秘密传给蒋炳德,因此给了他们父子俩整夜在一起的时间。第二天,蒋炳德被关入另一间“牢房”。
负责审讯的士兵上来就给蒋炳德一通猛揍,打得他七窍流血。“红军旗在哪里?说!”
“放了我老子(父亲)!”蒋炳德说。
“你交出红军旗,我们立即放你老子。”
“放了我老子,我立即交出红军旗。”
双方拉锯。王连长走进来,他摸摸蒋炳德的手臂,说:“你跟你老子不一样,你是通晓事理的人。你会马上告诉我藏红军旗的地点。”
“我跟我老子一样,他的骨头有好硬我的就有好硬。”蒋炳德说。
无论如何惩罚,这两父子都不开口。蒋宏图告诉王连长,藏红军旗的地点只有他一人知道,蒋炳德并不清楚。而蒋炳德告诉王连长,他知道蒋宏图藏红军旗的地点,但是他重新藏了地方,现在,只有他蒋炳德一个人知道了。父子俩强调只有自己知道秘密,目的是保护对方。王连长不能判断这对父子谁在撒谎。因此,继续关押父子俩。
蒋山立求情,二河镇镇长出面求王连长,请求放过父子中的一个。王连长自然不听。镇长见蒋宏图父子被打得可怜,好言相劝,希望他们看在“党国”分上,不要跟王连长作对,红军旗不是一般的物品,红军是国民党的敌人啊。
“我不管国民党共产党,国军红军,我只管哪个对我好对我们村的人好,我就对他好,肖连长和他的人好,我们永远记得住。”蒋宏图说。
村里人派出几个代表来镇上看望蒋宏图父子,王连长不让。王连长让他们站在一块平地上,训斥他们没有做好蒋宏图的思想工作,反而跟政府作对。村民不听王连长的话,等王连长骂得无话可说后,又拥向“牢房”。王连长叫人开枪。听到枪声,好多人跑过来看热闹。蒋山立听到枪声,也跑过来,见是村上的人,很感动,但他还是大骂村里人找死。“我满满脑子坏了,他敢收藏红军旗,你们脑子都坏了吗?还派代表来看望,找死啊!”蒋山立边骂边哭。
“你再骂,我们就把蒋宏图伯伯抢回村!”一位小伙子听不下去了,高声说。他一呼百应,村里人朝“牢房”冲去。
枪声响起。子弹朝天或者朝地飞。蒋山立抢在村人最前面,卧倒在地阻止。村人脚步被阻挡,这才冷静下来。
蒋宏图的哥哥即蒋山立的父亲来送鸡汤。他先去了就近的蒋炳德的“牢房”。他问蒋炳德:“想出去吗?”
“想,天天想。”蒋炳德说,“伯伯救我。”
“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交出红军旗。”伯伯说。
“交不交,听我老子的。今天我想过了,就算我老子愿交,我也不交,打死也不交。”蒋炳德说。
“父子俩性格正是我们家族性格,”蒋宏图的哥哥感慨地说,“有利也有害啊。”他还带来了著名郎中蒋述德给的治疗跌打损伤有特效的药丸,吩咐蒋炳德饭后口服,一日三次,一次三粒。随后他来到蒋宏图的“牢房”,兄弟俩相对无言。
蒋山立想出一个主意,他带人搜查叔叔家。婶子弄清他的来意,同意搜查。婶子上山去,蒋山立跟着,叔侄俩都想到一块了,眼不见为净。蒋山立带来的人搜查屋子两遍,没发现铁盒,他们跟王连长一样,一见到那张床下的草木灰就马虎了事。
蒋山立弄出的动静惊动了蒋宏志,他对蒋山立说:“红军曾经救过我家族人的命,是我们家的恩人;三年来他们两次进出我们村,没做过任何坏事,只为我们做好事。”
“我记得,三年前肖连长来那天清早,我儿子害怕,躲进你家方桶里。后来我们都发现红军并不是外面宣传的那么坏,而且还相当好。”蒋山立说。
“你带人搜查红军旗,最后交给李军,看上去救了你满满和弟弟,可是你会伤透他俩的心。”蒋宏志说。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最后,你满满也要气死。”
“所以我不亲自搜查,我跟婶婶上山。”
“主意你出的,人你带来的,你不是‘亲自’是什么?”
蒋山立哑口无言。他带来的人准备搜查祖屋时,被族人拦下了。“你们倒是想个办法救我满满啊!”蒋山立说。
“我们的办法只有一个,上二河镇上抢人。”有人说。
抢人自然不是办法,去多少死多少,而且还抢不回。村里搜不到,蒋山立指挥人上山。他知道蒋宏图一些上山的规律,比如常去给野兽下套的地点,常去采紫灵芝的地点。搜到天黑,不见藏匿红军旗的蛛丝马迹。
蒋述德的药丸疗效显著,蒋宏图父子的内外伤一天天好起来。王连长用尽了办法,得不到红军旗,烦了,腻了。他问上峰,还继续追红军旗吗?对方说,当然啊。王连长开始发牢骚,不就一面红军旗吗?有多重要!搞得像要夺取一个山头似的。
深冬到来,春节到来。蒋宏图父子俩还被关着。蒋山立带重礼求王连长,要接蒋宏图父子到他家过年。 王连长不同意,他答应蒋山立陪蒋宏图在“牢房”过年。蒋宏图一家及他哥一家,在“牢房”里摆开架势,过了一个特殊之年。红军旗没追到手,王连长不敢要蒋宏图父子的性命;但也不能保证,哪天,李军恼羞成怒,一道命令下来,枪毙了蒋宏图父子。所以家里人特别珍惜这次“牢房”过年,能叫来的亲戚都叫来了。深夜,蒋宏志带领二十几个村里代表来陪蒋宏图父子过年,他们带来好菜好酒,生火支铁锅,热闹非凡。看守的士兵被轮流请过来喝酒吃肉。快到天亮,宴席才散。
又一个春天来到桂北山乡,蒋宏图父子平静地坐“牢”,一日有两餐吃,也没人来审问。蒋山立想给蒋宏图父子带去消息,却什么消息也搞不到。王连长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因为上峰没有明确指示。1935年7月,王连长所在的连调走了,有说调到桂林,有说调到南宁。反正,离开了二河镇。蒋山立久等不到新驻防桂军,他问民团头子唐友苟,也得不到答案。后来唐友苟反馈说,二河镇上不再驻兵了。
“我满满和弟弟怎么办?”蒋山立说。
“还能怎么办?”唐友苟的话里有话。
蒋宏图的哥哥拿着斧头和铁锤砸开了“牢房”门。蒋宏图父子走出“牢门”,重获自由。蒋山立租了马车,拉蒋宏图回村。蒋宏图身体完全养好,他不坐马车。“这是荣耀,必须坐。”蒋宏图的哥哥说。
蒋宏图父子俩前后各坐一辆马车。山道上很少有马车行走了,出现马车,说明来了大人物,或者大喜事来了。沿途村庄的人打探清楚后,都来祝贺,人人竖起一对大拇指。然后,放长长的鞭炮,以示对蒋宏图父子的敬重和表彰。
铁盒躺在床下的坑里完好无损。蒋宏图将它挖出来,仔细去掉表面泥土,又用湿布抹干净污渍。哪里最安全?想不出哪里最安全,哪里都不合适。蒋宏图觉得还是地板下最安全。他给床下那个坑砌了烧砖,垫上厚厚的石灰,然后又用石灰掩盖。石灰防潮防虫,只要一年换一次,就能很好保护铁盒以及红军旗。床下仍然是草木灰和稻草做掩护。这间房,这个坑,是全家的重地禁地。
蒋炳德到了讨老婆的年龄,媒婆踏破他家门。适龄女子都愿嫁给他。千挑万选,蒋炳德挑中了草鱼当老婆。草鱼家在五里外的鸭婆岭,那里自然条件比蒋炳德他们枫树坪村好许多。原本她家人要把她嫁到全县城里或者桂林城大户人家的,但是,实在不舍得蒋炳德。还不到腊月,两方家族就急着办了喜事,都生怕对方飞掉似的。喜事办得热闹,好多不是亲戚的村外人前来祝贺。
“做人,骨头要像蒋宏图一样硬;嫁女要嫁蒋炳德那样的硬汉。”十里八村开始流行这句话。
草鱼肚子争气,不到十个月后,生下了一个胖小子。蒋宏图给孙子取名蒋仕强。
山里不平静的日子是从抗战全面爆发开始的。桂军准备北上抗日,需要壮大队伍。征兵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内容。无论多偏僻的山村,都有了宣传当兵打日本鬼子的人影和声音。蒋炳德想去当兵,他想通过当国民党兵去到红军部队,那样他就能找到肖连长。蒋山立笑他想得天真,国共虽然合作,并不是两个党的部队合并到一起打日本鬼子,仍然是各打各的。蒋炳德一犹豫就错过了国民党征兵报名时间。这一天,蒋山立却带着王连长进村来。王连长升了一级,当副营长了,当人们都叫他连长时,他板着脸反复纠正。王副营长负责二河镇征兵的政审工作,所谓政审,其实就是不要老弱病残的。都是打日本侵略军的,谁愿上前线都行。王副营长在名单里发现没有蒋炳德,立即找上门。
“你必须当兵,党国需要你。”王副营长说。
“反正都是打日本鬼子,国民党军共产党军都一个样。”又有人说。
“当了国民党军就有机会见到红军的肖连长。”王副营长说。
蒋炳德被说动了心。他跟王副营长走了。
“你要完成两件事,一是多打鬼子,二是找到肖连长。”蒋宏图反复叮嘱即将当兵的蒋炳德说。草鱼哭是哭 ,但她并没有阻拦老公当兵,虽然他可能有去无回。
人去后,家里天天等蒋炳德消息,却一个消息也没等到。蒋山立利用关系打探,同样没得到消息。前方打仗,哪里顾得了给家里传递消息呢。家里人只好从报纸和电台有关桂军抗日的消息里推测蒋炳德的消息。
时间在家人为国担忧为蒋炳德担忧中,一天天艰难过去。1944年9月,日本鬼子侵犯桂北,实施“三光”政策。鬼子气势汹汹,二河镇政府工作人员一边组织抗战,一边带领家属撤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桂林城的中国部队已经做好抗击日寇的准备。蒋宏图他们这个偏远的枫树坪村也来了日本鬼子,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不得不躲难。鬼子进村的消息,蒋山立事先通知了村里人。
为防万一,蒋宏图挖出铁盒,背在身上。好几年过去了,铁盒完好如初。日本鬼子一路烧杀抢掠,许多老弱病残者被烧死杀死,有的最后饿死在逃难路上。蒋宏图年龄不算大,身体强壮,他和族人没有目标地逃难。等他们逃到麻子镇时,与村里人走散,只剩下老婆、儿媳妇和孙子,还好,孙子蒋仕强已经九岁,奔跑功夫不比成年人差。
麻子镇乱糟糟的,地盘比二河镇大,人口比二河镇多。一下子聚集了许多南下逃难人,治安乱,物价贵,食品极缺。镇子周边能吃的一样不剩,老鼠都不剩一只。蒋宏图一家身无分文,袋无一粒米。连继续行走讨饭的力气也没有了。他们决定暂时留在麻子镇。
“铁盒子不只有红军旗。”蒋宏图老婆提醒大家说。
“铁盒好沉的,里面可能有大洋,有金银财宝。”草鱼说。
“只要打开铁盒,我们就有救。”蒋宏图老婆说,“哪怕红军旗当布卖,也够我们一餐半餐伙食。”
“不许打铁盒的主意。都闭嘴。”蒋宏图说。
“我们饿死了不要紧,蒋仕强也要饿死吗?”草鱼说。
“铁盒是肖连长的,我们能打开吗?能要里面的东西吗?”蒋宏图问孙子蒋仕强。
“不能。”蒋仕强说。
“可是我们都快要饿死了呀。”蒋宏图引诱说。
“饿死也不能动铁盒。”蒋仕强说。
蒋宏图将铁盒系在身上,与铁盒形影不离。有一天他饿晕,老婆试图弄开铁盒,动静太大,弄醒了他。他骂老婆,还用脚踢她。“想动铁盒的念头,除非我死了。”蒋宏图说。
“想动铁盒的念头,除非我也死了。”蒋仕强跟着说。
孙子仍然跟自己一条心,蒋宏图心里踏实了。孙子是全家命根子,孙子在,铁盒就在。从此,全家再无人动铁盒心思。
蒋仕强人小鬼机灵,他总能在镇上搞到残羹剩饭,哪怕是别的能填充肚子的食物。恢复一点体力后,全家人各显神通外出找事做。他们以饿一天、吃一餐的日子度过了数个月。1945年3月,桂北仍然阴冷。蒋宏图一家一边讨饭,一边摸着回家的路,终于回到村里。不久,村里人陆续回来,这次逃难,全村损失不少人口,走散的、饿死的、被害的都有。蒋宏图的哥哥也死了,逃亡路上被日寇冷枪打死的。伯娘及蒋山立一家不幸死于战火之中。据说,蒋山立一家躲避的地方离桂林保卫战阵地太近,遭遇到日本鬼子的炸弹。
8月,艰苦卓绝的抗战最终取得胜利。二河镇上许多当兵的回到家乡。回乡的并不全是残兵。蒋炳德没有回,同去当兵的都不知道蒋炳德在哪支部队,他们不能给予蒋宏图确切消息。与日本鬼子打仗的这几年,部队时常被打散打没,剩下的不断重新改编组合。栗树脚村那个当兵回来的告诉草鱼,蒋炳德可能去了共产党那里,因为他时刻都在找共产党,又时刻被他的上级防备追杀。两人曾经在桂军的同一个团,后来不同团仍同师,情况互相知道。到了抗战最后一年,两人才失去联系。
年底,二河镇上再无当兵的回家,蒋宏图一家一致认为蒋炳德可能牺牲或者被他的上峰处决。没想,1946年3月,蒋炳德回来了。他抗日立过战功,当上了国民党军营长。国民党发动内战时,他带领全营官兵逃跑,想加入共产党部队,哪怕共产党不接收,至少也要脱下国民党军装,不再打内战。不想被长官发现,派出两个团的兵力围剿,死里逃生,辗转千里才回到家乡。
二河镇上的国民党政府从镇长到普通干部,都换了人。得到伯伯、伯娘及蒋山立一家全部死于鬼子枪弹之下的消息,蒋炳德在镇政府门前坐了好久。他计算不清自己打死了多少日本鬼子,但是日本鬼子打死的中国人太多太多,更加无法统计。鬼子宣布无条件投降前夕,他们营包围了小林光一联队,即将全歼鬼子,只要不再对日寇开枪的命令晚来一分钟,就全要了这伙负隅顽抗的鬼子的狗命。现在听到伯伯一家全死于日本枪弹下的消息,蒋炳德心口剧烈疼痛,后悔最后一仗太听命令。镇长从办公室出来,发现坐在地上的蒋炳德,请他进屋喝茶。蒋炳德好言谢绝后,捂着疼痛的伤口和胸口,一步一步回村。
顺利回家,蒋炳德悲喜参半。父亲交代他参军后完成两件事,一是好好打鬼子,二是找到肖连长。前者他算努力完成了,后者,他没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他只完成了一半。
国民党发动内战后,兵源枯竭,不断征兵。一些逃回来的身体健康的老兵,被再次抓进军营参加内战。负责二河镇征兵工作的国民党桂军追捕蒋炳德,扬言只要他回到部队为国军效力,对他的叛变便既往不咎。蒋炳德在村里人及二河镇镇长暗中帮助下,逃出二河镇。镇长是个反内战的国民党党员,而且他听说蒋炳德一家讲诚信讲仁义道德的品性后,打心里佩服。蒋炳德打定主意外逃前,镇长做他的工作,希望他加盟二河镇政府,只要为政府工作,不去当兵上面也不会追究,就用不着外逃漂泊。蒋炳德不答应,镇长送了他一点钱粮,祝他好运。
蒋炳德一逃就是三年多。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当年过桂北的中央红军赢得天下。家人盼望蒋炳德再次回乡,一盼就到了1950年的春天。果真,蒋炳德安全归来。这三年多的时间里,蒋炳德仍然未能找到共产党,当他觉得已经接近共产党时,中国已是共产党的天下,处处都有共产党。归家,是最佳选择。
二河镇由共产党接管,新政府成立,百废待兴,新政府有许多事做。而二河镇新政府里,没有肖连长。
蒋宏图身体每况愈下,来日不多。受蒋宏图指令,蒋炳德捧出铁盒放在蒋宏图眼前。他伸手抚摸铁盒,久久停在上面。二十年过去,铁盒毫发无损,依然发出明亮的金属光泽。
“好好保护,一定要交给肖连长。”蒋宏图叮嘱蒋炳德。
蒋宏图去世后,蒋炳德给部队写信,寻找肖连长。信一封封发出去,有的石沉大海,有的“查无此人”退回。
每年征兵,二河镇总有青年去当解放军,蒋炳德给每一位参军的青年带上寻找肖连长的信。一年又一年,无一点肖连长的线索。
兴许肖连长转业了呢?蒋炳德受人启发,给全国三十个省市政府写信,一直写到县一级。村里人为他捐钱买信纸信封邮票,镇政府工作人员见到他来邮电所寄信,都会慷慨解囊。二河镇无人不知道蒋炳德一家在寻找肖连长,可是,消息却永远止步在二河镇。
蒋炳德的身体没有父亲好,都是因为抗日战场上多次负伤留下的后遗症。天气变化越大,身子越疼痛。镇上的中草药医生免费为他治病,镇医院也常免他的医疗费,但旧伤不能治愈。父亲离世十年后,蒋炳德旧病复发,不幸病逝。他去世得匆忙,没来得及交代儿子蒋仕强好好保护红军旗。但蒋仕强九岁的时候就已经从爷爷那里获得了指令,任何时候都要好好保护红军旗。
蒋仕强拿出铁盒,让躺在棺材里的蒋炳德看最后一眼。“爸,放心吧,我一定交到肖连长手上。”他说。
时间一天天过去,新中国成立二十多年了,肖连长仍没出现;父子两代人写了二十年的寻找信,无一反馈,退回的信堆成山。蒋仕强不再像父亲一样大海捞针似的写信,可他像父亲一样一天天焦渴地等待。蒋仕强向镇政府领导请教:“怎么办?”镇领导说:“还能怎么办呢?”蒋仕强又去问武装部,武装部新来的部长说,明天我们去县武装部,向县里的部长讨个主意。县武装部部长团长转业,他想了想说:“这面红军旗虽然是肖连长落下的,可红军旗不属于哪一个人,属于中国工农红军,属于中国共产党啊。”
“捐给国家呗。”蒋仕强脑子突然灵活起来。
不久,接到信的上级博物馆来了专家。县镇两级政府领导陪同他们来到枫树坪村。蒋仕强捧出铁盒。村里人闻讯,聚集而来。
在大家的见证下,蒋仕强小心砸开铁盒上的锁。红军旗跳进人们眼中,人群立即欢呼。专家取出红军旗,展开。红军旗保存完好。红军旗下面铺着旧报纸,报纸一碰就碎了。再下面,有两根金条,十一块大洋。
【盘文波,桂林人,生于20世纪60年代,曾用笔名光盘。作品散见于《十月》《当代》《花城》《钟山》《作家》《青年作家》等,出版长篇小说《失散》《英雄水雷》等六部、小说集《野菊花》《桃花岛那一夜》等多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副主席。现居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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