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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2021年第4期|王啸峰:曼珠沙华

2023-11-11小说天地王啸峰


天阴,风大,气压低。她出门带了伞。虽说台风从外围影响E市,但雨说下就下。

这个城市两千年出头的历史能够确凿考证。她看了一眼挡在眼前的城墙,高大簇新,叹了口气。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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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风大,气压低。她出门带了伞。虽说台风从外围影响E市,但雨说下就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城市两千年出头的历史能够确凿考证。她看了一眼挡在眼前的城墙,高大簇新,叹了口气。这段重建的城墙,是她主持的最后一个项目,竣工仪式后,她就再没来过。今天进到城门洞里,竟是做这样的事。哎!她又觉得胸闷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几个广场舞队伍各展舞姿,开小吃店和摆摊位的竞相吆喝,下棋的、打牌的一撮撮沿河摆开。转了几圈,她都没有找到那群人。实在没招儿,她悄悄问了正在油炸臭豆腐的小伙子。他用穿着滚烫臭豆腐干的竹签指向城墙边一扇隐蔽小门。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扇门里是一个庭院,原来设计成一个会所,可以接待贵宾。中央八项规定后,这个场所对外开放。她熟悉里面布局。一条长长的回廊贯穿四周,客人遇雨可以从回廊进主厅,同时欣赏荷花池、锦鲤、假山拱桥和四季花卉。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侧身进门,随即被眼前场景惊到。回廊上,一个紧挨一个,或蹲或坐小板凳,每个人面前都放一块A4纸大小的硬纸板。看的人也排着队,一张张硬纸板扫视。碰到感兴趣的,蹲下来,低声详细聊起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些白发在她眼前晃动,她猛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场大雪。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时,她正在H市出差。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宾馆对面几家店铺的门被厚厚的积雪封牢,几个警察正在吃力地铲雪。她捂着发闷的胸口突然想,大暴雪,是要死人的!室内热得勉强穿一身全棉睡衣。冬天就要穿得厚厚的,南方人恐惧的是,一旦发生供热故障,所有的衣被都抵抗不住严寒。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怕的并不是大雪,而是在暖暖的空调房间里,当地人回顾历史向她叙述一百年前的那场大瘟疫。她经历过非典,听着听着,恐惧悄悄爬上来,冰雪覆盖的世界里也藏着瘟疫。顿时,她呼吸变得不畅,眼前出现一团张牙舞爪的黑影。可怕的疫情一直隐藏在人世间啊!这种想法一直伴随着她的脑海,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用劲甩甩头,摆脱不合时宜的担忧,跟着人们往前挪。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那些白发中,她的黑发有点突兀,其实,这是染的。陈锦宝说退休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染,少废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哎!吴主任啊!真是您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啊!哦,哦,你好你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知道眼前这个女的是委里搞档案的,退休好多年了。一下子,叫什么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哪怕是个姓也好啊,可就是记不得了。好在人家善意提醒了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搞档案的,跟您同姓,记得您查城市规划图的时候,格外认真细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呵呵,吴大姐啊,好久不见了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刚松了口气,那件吊着她神经的事,立即被吴大姐吊了出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您也是来这个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吴大姐拿起面前的硬纸板,晃了晃。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原本,她还想看一圈,等等再说。一碰上熟人,把心一横,坚决地点了点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最近,她一直做噩梦。吃早饭时,她对陈锦宝唠叨。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打呼噜实在太响,还拐着弯,弄得我每晚都惊心动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慢慢地把粥喝完,平静地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已经被你逼到书房去睡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在努力回想梦里的场景,顺手把碗筷递给陈锦宝去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能够非常确定的是,梦里不可能有陈锦宝。噩梦的开端居然是无比安详和幸福的。她就知道自己年轻了四十多岁,美丽白皙又丰满。绿色草地上,陈家俊蹒跚着向她扑过来。阳光照在她伸出的手臂上,带着七彩光环。她抱起陈家俊,天阴了下来。她有不祥的预感,拼命抱紧他。一声惊雷后,她再看怀里,儿子不见了。风雨中一只断线风筝摇摇欲坠,陈家俊爬着滚着,去抢那只破风筝。此时草地已遍布泥淖,蛇虫横行。她追儿子,越跑,距离反而拉得越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重重把茶杯往餐桌上一蹾。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得把他拉回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从厨房探出头来。太阳穴周边仅剩的几缕头发从耳边挂下来,像群众演员化装不到位的形象。她看着就来火。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到底跟不跟我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喊了两遍,厨房里才飘出声音。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不去。要看股票。”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股票、股票,都什么年头了,买房、买房、再买房,这才是真理。哎!对了,忘了跟你说了。开发区那里,我又订了两套房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几乎在三秒钟之内,陈锦宝唰的一下挡在她面前。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疯了?又订了房子?我们哪有钱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轻蔑地瞄了他一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把你股票全都割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厚嘴唇接触到杯沿的时候,微微有点抖。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这边买,那边买,我真搞不懂,要这么多房子干什么?”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的声音微弱,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懂什么?你不去,我走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将把门关上的瞬间,陈锦宝幽幽递过来一句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要照顾一下家俊的感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按她脾气,立刻把门推直,站到老头子面前,指着他光秃秃的脑袋,一二三给他摆摆道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突然,她软了下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对门可爱的小姑娘,穿着连衣裙跟在妈妈身后,甜甜地向她问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奶奶早上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另一个小女孩的样子,在她脑子里浮现。她伸出手去拉,却只是把门带上了。眼前一片漆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懂个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在心里反复把这句话从二十楼骂到一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风撩起她刚烫的头发,她才感觉舒服点,昂首走向城墙公园。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吴大姐把她拉到回廊柱边,指着手中的硬纸板,唉声叹气。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也不想到这种地方来。可那小子快四十了,还没有一点成家的概念。我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要房有房,要车有车,机关公务员,吃喝都是我伺候。哎!他爸去世得早,我还有什么盼头?不就盼他好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到底是档案专业人士,吴大姐做的简介有照片、有数字,重要文字用彩色、着重符标出,真是图文并茂。她下意识捂了捂手提包,里面陈家俊的介绍,干巴巴地打印在一张白纸上,实在拿不出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人聊天的时候,不时有老头老太托起吴大姐的硬纸板仔细看,还顺带问几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吴大姐知道她也是为儿子物色对象后,神秘地对她眨眨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男的抢手,您可得好好挑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雨滴砸到池塘里的荷花上,跳跃着凝成一粒粒透明珍珠。她久被压抑的心也有点跃跃欲试。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对吴大姐表示感谢,顺回廊走了一半,才在主厅旁停下来,默默展开自己的纸。穿堂风大,她不停地翻转纸、整理纸,唰唰的声音,让她回到工作岗位。久违的责任感洋溢出来。她用锐利的眼神扫视人群,脑子里盘着各色人等。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回廊有点挤。她当时“以瘦为美”的理念,设计部曾提出不同看法。墙上既然开了花窗,又增加了仿古碑帖,回廊可以适当加宽,显得厚重。她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静静地拉开窗帘,单位院子中心位置有块太湖石。高三米多,灵巧剔透。等几个设计师观察了足够时间,她才平静地开口。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仅要限制回廊的宽度,还要像太湖石那样,制造一些曲折出来。建筑不仅要实用,更要有艺术价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单位里,她说话柔声柔气,甚至带着E市软糯腔。手下工作人员向外人介绍她的那句话:绮君主任是“六十分贝主任”。她私底下听见了,就像一口绿茶入口,滋润心田。但是,态度是柔的,意志却是刚的。说话轻声细语是一种素养,并不影响她决策、决断。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现在,已经很少回忆当年工作上的事情了。她有种冲动,想大声喊出,这是我主持设计、建设的庭院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人上前咨询。她依依不舍地抛掉回忆,进入当前更重要的工作中。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个小时过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被人问了不下五十次。而沟通的终结,都是她提问导致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离异的、丧偶的、大龄的,她在脑子里简单归归,大致就这么三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吴大姐远远地对她扬扬手,指指手上的矿泉水瓶。虽然口干舌燥,她却没有心情喝水。满池都是漂亮的锦鲤,可下网一捞,每条都有明显的缺陷。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站久了,她倚着廊柱坐下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雨停了,灼热阳光晒到荷花上,阵阵香气蒸腾上来。快中午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突然,一条白色长裙在她眼前一闪。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推开一条缝,雨就被风拍进屋里。她连忙关窗,胳膊已经湿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坐在沙发上看伦敦奥运会重播。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么大的台风,你打电话给家俊,让他不要来吃晚饭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打过了,他没接。发信息,也没回。”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男子110米栏预赛正在一组一组地进行。陈锦宝手掐遥控器,说话语速很快,气很短。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开门进来的时候,刘翔正对着镜头,露出短齐头发和明星微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个男人挤在沙发转角最前沿,紧盯着电视屏幕。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还在厨房里盛饭,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两声哀号。她把饭菜端到餐桌上,电视里一直在重放刘翔跨第一栏就摔倒的慢镜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连叹几口气,把电视机关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扁尖老鸭汤、糟熘鱼片、香干芦蒿、上汤苋菜,都是你爱吃的,你爸准备了一天,多吃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给儿子舀汤时,撕了一条鸭翅进去。同时对陈锦宝眨眨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似乎还没恢复刚才的郁闷,眼神呆呆的。筷子连续夹向糟熘鱼片。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有点火冒。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心鱼刺!”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身体一凛,马上喝一口鸭汤。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最近两个周末,你妈都去城墙遗址公园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目光扫向儿子。他在啃鸭翅。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眼睛都闭起来,像老和尚念经般把她看中的几个女子描述了一遍。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对老头的表现打了八十分。她知道,最重要的信息必须自己来补充。一张明式红木交椅完工,榫头要大师傅拍定。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啃完鸭翅,又扯了一条腿,埋头吃着。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从拎包里取出几张女子照片,摊在餐桌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几个女子都不错,这个是公务员,这是国企白领,这是中学教师。她们都有过短暂婚史,没有孩子。你重点看看这个,穿白色连衣裙的,我碰到本人了。她是个律师,没结过婚。我跟她详细聊了,只谈过两个对象,时间也不长。她平时工作忙、学习忙,没时间考虑婚事。这不奔四十了,家里父母急了。她参加了大龄青年联谊活动,去婚介所登记信息,在网上交友平台‘速配’,就差没上电视相亲节目了。” 她停顿一下,加重语气继续说,“我跟你爸看了很满意。”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锦宝在一旁直勾勾看暴雨倾泻在窗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仔细地把饭菜吃完,再把汤喝完。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盯着儿子看,觉得他越来越像陈锦宝,大小事糊里糊涂,关键事黏黏糊糊的。陈家俊的领导大多是她以前同事或部下,每次聊起,都说家俊厚道实在像老陈,机敏果断像绮君主任。她明白这是客套话。她并没有觉得儿子果断,反而觉得他思维混乱,特别在婚恋事情上,糊涂至极,一败涂地。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有点急,把每个女子的简历也拿了出来,往陈家俊那边推。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双手撑桌子,呼地站起来。她和陈锦宝都仰头,紧张地望着儿子。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下个月结婚!”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跳了起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和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眉毛跳了一下,讥讽地反问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觉得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感觉台风即将把这幢楼拔起,甩向遥远的太平洋深处。她身子在倾斜,在抖动,必须靠在餐桌上,才能保持暂时稳定。呼吸急促已经使她声音变调。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你,你不许跟……”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高大的身子弯下来,压迫着她。陈锦宝扶住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许跟安娜吗?安娜怎么会和我?你真是小看她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坐定身体,她费劲地呼吸,敏锐地从儿子话里听出了弦外音。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转身找到车钥匙,穿上外套,拉开房门的一瞬间,雨腥味夹杂着楼道霉味扑进屋里。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的话在屋里回荡许久。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今天结婚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侧脸看了一下闹钟,荧光时针搭成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角。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窗外风雨声小了,台风已经过境。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原以为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今夜应当安枕无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九点半吃了安眠药,十点过后迷迷糊糊睡着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婚礼,新郎新娘向她走来。他们的脸始终是模糊的,直到跟前,她才发现原来是家俊和安娜。安娜圆圆的脸上挂着羞涩的微笑,俯身下来,向她请安。她突然感觉一口痰堵在胸口,上下不得,伸出手求救,家俊和安娜却还在微笑。一股力量重重压在她身上,无法动弹,突然,她想到了曾经被她欺骗、出卖、处置的那些人,难道自己已经进到另一个世界,而他们早就在这里等着复仇了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浑身大汗醒来,以为已经是清晨,然而闹钟显示,午夜刚过。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个小时内,她担心的重点偏移了,从儿子身上转向自己。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一次,大学同学在E市聚会。她即将退下来,就主动申请做了召集人。她那一桌,同学几乎都在议论退休后的生活。只有一位男同学说他正在考虑归宿。看他说得这么严肃,大家自然沉默起来。当时,她眼前一片漆黑,声音遁去,意识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消失。什么都没了,永远地跟这个鲜活的、刺激的、形色的世界了结了。就像来到这个世界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无意识、无感知。等她回过神,那个男同学正在宣告自己的选择,身后要落葬大海。这个归宿一宣布,大家松了口气,又吃喝起来,海葬、树葬、湖葬等具体操作与“归宿”比起来,实在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判决”的瞬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在黑暗中,扳动手指算算自己的时日。如果那天到来,她选什么?从小受的教育告诉她,一切都完结了,任何事物都将收缩到一个点,最终消失。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即使有人在奈河桥那边恶狠狠地等着收拾她,她也打定主意,宁愿直面他们,也不要“清零”。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想好自己的事情,她才有力气管家里的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早就料到,安娜是个大麻烦。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晚饭时家俊临走时的那句话,反而给她带来不安。非典疫情至今,已经快十年了,家俊和安娜那样尴尬的局面,竟然在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中成为一种平稳状态,即使安娜回了M市,也没有受多大影响。她总是拿着锤子东敲敲西砸砸,说到底,自己彻底撼动这种状态的信心也不足。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敌军撤退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真的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该做什么?我还有什么能做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一缕光亮出现在窗户上的时候,她当即翻身起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要进行火力侦察。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白色连衣裙蹲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是一张圆圆的脸,配上忽闪忽闪的眼睛、齐刷刷的短发,可爱又干练。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把白纸逆风展开。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姑娘看得很仔细,有一瞬间,她几乎认为姑娘有阅读障碍。短短一段介绍,姑娘看了足足五分钟。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律师。”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姑娘在抬头瞬间,用左手把头发捋到右耳后。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心里一动,想到了另一张圆脸,相同的短发和手势。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律师很辛苦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忙闲不均。简介上说您儿子是公务员,具体做什么的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哦,他专门搞质量监督,瞧,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专业很好,又是名牌大学,还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啊,就卡在婚姻上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您在开玩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言难尽,你愿意跟他聊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嗯,好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白色连衣裙飘落下一张白纸,那纸白得耀眼,刺痛了她的眼睛。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被窗外强烈阳光照醒。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动车一等座车厢座位几乎全空了。E市到M市的动车刚开通半年。她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想起非典那年,从E市躲避到M市,汽车从清晨开到傍晚。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而现在,三个小时就到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在心里打好草稿,调出白连衣裙姑娘的手机号码,说了一堆客套话,发了出去。没想到,不到两分钟,姑娘就发来了回复信息。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让您费心了,谢谢!有缘再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得几近完美的姑娘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丧失机会!她把手机扔在旁边座位上,深深叹气。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车窗上闪现一张圆脸。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最后一次见面,不对,不是见面,是看见安娜,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从超市出来。陈锦宝推着小推车,她眯着眼看随发票附赠的礼品券。自动扶梯静静地把他们送到一楼。一转身,她看见比萨店最里面位置上,陈家俊正撕开一块比萨,安娜和小胖耐心地等待烫手的芝士断裂。挡在她面前的推车里那堆食品,散发出冰冷的气息。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多时候,她会责怪自己,可那一次,她完全把怒火倾泻在儿子身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一直警告陈家俊,不要以小聪明混一辈子。如果有人能够在对立双方间游走自如,那么必定大奸大恶,陈家俊肯定达不到这个程度,他却总想试着谁都不得罪,就老出问题。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单位里,大家碍她面子,对陈家俊客客气气。她也只要这种氛围就行,在退休之前,这样的一团和气,加上她的最后一推,把陈家俊提上了一个级别。至于别人在背后的议论,耳朵也不是没刮到,她笑笑,也只有笑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是,安娜的事情,她不能一笑了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座巨型立交桥出现,桥正中有一块写着欢迎来M市的标牌。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感到有点震撼。十年前,这里还是偏僻落后的小城,一转眼建筑规模和风格已经逼近大都市E市。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穿了深色羊绒套装,在走廊里来回走着。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领导秘书让她进屋坐坐,她客气地摆摆手。她需要在敞开空间思考汇报内容。手上的蓝色文件夹里关于工程设计施工的方案,她已经研究过很多遍,又和手下各层级设计人员讨论修改,就算不拿材料,她也能说出重点和难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东窗投进一角阳光。她走到窗前,衣服的蓝色显出来。她惊讶地发现,右臂袖管竟然有个小蛀洞。她下意识地先捂住,停了几秒钟,笑笑,把左手移开。谁能发现呢?除了自己去说,去展示给别人。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的事情不也是这样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顿时打定主意,调整了一下汇报思路,前五分钟汇报工作,接着说自己本次既是汇报,也是告别。最后不管领导态度,陈家俊的事情重点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秘书站到门外,对她做了个回来的手势。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领导在批阅一堆文件。见她进来,起身跟她握手,随后请她坐到沙发上,而不是平时的隔桌对坐。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喝了口茶,见她打开蓝色文件夹,领导马上伸手制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今天哪,我们不说工作。刚才人事文件我签了,从下个月起,你就退了。工作上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也会在欢送会上大张旗鼓地说。今天就聊聊你自己的事,你有什么交代的,或者,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突如其来的变化,并没有让她乱了分寸。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接待用茶杯是白瓷茶杯,绿茶在半透明的杯子里舒展开来,分外好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几口茶喝下去,她觉得思路也很顺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您知道,这些年,您亲自布局E市城市规划,‘两城六星’建设取得阶段性成果。特别是连接新城、老城和六个卫星城的七条地铁线全部投运,给市民生活带来了质的飞跃。我有幸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始终跟着您加油干、拼命干,获得了人生最宝贵的经验:自豪。这不是每个干部都会有的成就感,而我们在您领导下,自然而然地获得了。虽然有时感觉节奏快、压力大、要求高,但您又是这么关心我们这些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同志,碰到您这样的好领导,我们觉得什么苦都不算啥,什么都值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哎哎!可不要给我戴高帽子啊!说点实在的吧,你一个女同志也不容易,你看,快到点了,还认认真真地来汇报我市重点工程规划建设方案。”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走出领导办公室的时候,她感觉有点飘,差点忘记跟秘书打招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她伸出手跟领导握别的时候,通过小蛀洞,她看见了衬衫的颜色:白色。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进大院时,她完全没有看到,而她与秘书挥手后,转头的一瞬间,满院的白玉兰盛开,似乎在为她庆功。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最后一个下动车。望着人群往一个出口涌过去,慢吞吞地跟过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以前到M市可不这样,绿皮火车还没停稳,就有几个脑袋向里张望,打着手势让随从人员引导领导从哪个门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门外站立的必定是任艳,M市规划条线的一把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是任艳的贵人,任艳提拔、重用,背后都有她的影子。任艳属兔,她就笑兔子,每一跳都是那么准。当任艳挽着她胳膊逛商场的时候,她觉得这是非血缘的纯洁而紧密的关系,甚至比师徒关系更亲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在公开场合叫她师傅,她则在私底下说一些单位和家里不顺心的事情给任艳听。她明白,抱团的结果,一般比孤身奋斗好得多。再说,她也需要传承和接班人。于是,她在领导面前多次大力推荐任艳。大家都说爱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缺点。她是看不到任艳的缺点,或者忽视。当组织部门把任艳的民主测评、推荐等不佳情况送到她手里时,她仍然认为单位里存在一股逆她而动的势力,任艳成为那股势力攻击的首要对象。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后来,任艳越过她去向领导汇报工作,在兄弟单位议论她的传言,她都没有放在心上。任艳是个活泼的人,不给她宽敞的舞台,施展不出她的才华。可事实上,她俩单独吃饭、逛街、喝咖啡,甚至聊天的次数少了。想想原因,工作忙、事情多、节奏快等都非常合情合理。最终彻底弄僵的还是“安娜事件”。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像大病一场,每个人看到她都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无精打采。“安娜事件”似乎是一个拐点,之后,她迅速老去,权威丧失,等待落幕。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调任M市的消息,隔了好几天她才知道。犹犹豫豫地给任艳发了短信,过了半天,才收到没有标点符号的“谢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台风过后的当天,她眯着眼睛,拿起手机,又放下,如此往复几次,才下决心给任艳发了想来M市的信息。就在她犹豫还要不要补发一条说明见面是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任艳就回了:“欢迎欢迎!我派车接您!”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透过两个小小的感叹号,任艳大大的笑容浮现在手机屏上。她眼睛居然有点发涨发酸。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碰到的女人都让她每根毫毛直挺挺地竖起。她遇到的男人都让她从心里伸出手打自己的脸。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已成一个退休干部。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辆小车,有个驾驶员接。她一直把谢谢挂在嘴上。她暗自笑了,老了就应该有老的样子:识趣。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车上高架,回望M市高铁站,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还没碰到任艳,她就已经有点小得意。安娜再能飞,也飞不出她的势力范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包厢门被推开。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高个子白衬衫姑娘把门撑直。任艳快步迎向她,没握手机的左手牵住她右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长时间没见您了,太想念您了。啊!您气色多好,神采奕奕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还好还好,少了单位的烦心事,自在点。你看上去还是漂亮自信。”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哎!我都奔五了,漂亮是谈不上咯。”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窗外是一面大湖,沿湖高低错落的建筑和绿荫连绵的公园景色尽收眼底。她和任艳的位置呈八字形,既可以欣赏湖景,微微一侧脸,又能亲密交流。任艳在这方面能力出众,精巧安排又自然妥帖。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从第一盅松茸花胶汤开始,清蒸老虎斑、油焖笋、上汤西洋菜、火腿蘑菇焖饭,到网纹瓜、夏黑葡萄等餐后水果,都是她在位时喜欢吃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中午不能喝酒,任艳带了巴西咖啡和西湖龙井。席间喝龙井,餐后喝咖啡。两种不同的香气在午后强光下混合,这样安逸宁静的气氛,她知道是任艳“造”出来的,在包厢门口、厨房深处、酒店旁边,一帮工作人员正紧张地待命。他们称这个叫“上任务”。目的是让包厢里的人更加舒适自在。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不想让那些可能到现在还没吃上饭的工作人员背地里骂她。她端起咖啡杯,啜饮一小口。脸转向任艳,奔向主题。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对了,安娜最近怎样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就知道您要问起她。我还特意做了功课。”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真不好意思!哎,就你了解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是您徒弟啊!安娜自从那次事件辞职后,其实跟我一次都没联系。我几年前调到这里后,有一次做一个项目碰到困难时,突然想起安娜。说了您别生气,在广告文案的策划、提炼、推广上,安娜是这行里最优秀的。虽然她数字、金额搞不太清,但是,她的艺术直觉能提升项目档次。”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停了停,手指捻了捻骨瓷咖啡杯耳朵。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长得不高,安娜更瘦小。她仿佛觉得任艳在捻安娜薄薄的耳垂。曾经有个阶段,她从办公室窗口看到她们俩手挽手散步,不时低头轻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诸行无常。没想到后来她俩会到了针尖对麦芒的地步。当然,她也无法预知接下来的岁时里人和事的嬗变。当下,任艳的轻松和宽容,源自她目前的优势状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咨询公司,和我们单位也有业务联系,据说生意还不错,毕竟她熟悉项目的环节。对了,当时她就准备起‘环通公司’这个名字,环环通畅,正是客户最大愿望。但是,安娜从没跟我见过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把眼光投向窗外,一个戴棒球帽、穿蓝色速干衫的女孩正在烈日下跑过湖堤,马尾辫一甩一甩,搞得她心里痒痒的,又不好制止任艳。现在,她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目前的身份。脾气,是身份高的人才可以拥有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手机振动一下,任艳扫了一眼。语速明显加快。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能也是忙于自己的事业,安娜一直没有成家。”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脸色变了变。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意识到自己的话经不起琢磨,赶紧补漏。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终于,前天,还是大前天?肯定是个周末,安娜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眼珠一转,日子跟陈家俊说的刚好吻合。她舒了一口气。靠背皮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叫声。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师傅,您下午没事,我带您去看看安娜?参观一下她的公司?”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赶紧摇手。任艳笑了起来。无拘无束的笑,引来那位白衬衫姑娘的探头探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该回E市了!真心感谢你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包厢门瞬间被打开。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车空调早已打足。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哦,您说的那个‘环通公司’,是不是就是现在的‘安娜创意’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应该是的。离这里不远的话,我想去看看。我的火车是四点半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远,时间来得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总是放心不下,这个要命的习惯伴随她整个职业生涯。放心不下工作进展的根源,其实是放心不下人。而她曾经最放心的人,又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她。所以她对人对事的态度是“存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她才会对陈锦宝略微吐一点苦水。陈锦宝说根本原因在她自己身上,她觉得陈锦宝只满足现状,没有主见,缺乏敏锐的判断力。随便,是他的口头禅。陈锦宝太肉,无法与她拧成一股绳,抗击风浪。不过也有好处,他完全服从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创意”四个天蓝色行楷大字,在写字楼间格外醒目。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让驾驶员靠边停车。下车后,才感觉台风余威还在,风把她的丝绸衬衫刮得扑扑直响。隔着人行道,她从店招下由西向东走一遍。茶色外墙玻璃内的办公区域,暗淡安静。她走进一家咖啡店,在正对店招的窗口位置坐下,点了一客双色冰淇淋。咬到一颗坚果时,她猛然惊觉,这是安娜最喜欢的甜点:巧克力、夏威夷果双色。她把小碟子往前一推,小勺子掉落桌上。她喝了口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人面对面谈最后一次,安娜是不是也点了这个,她有点记不清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安娜一直咬冰淇淋小勺。这让她很反感。为了大局,她强忍不适。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胖好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很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真是个聪明孩子。”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也有自己的苦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哎!你啊,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吧,你明白就好。当前,家俊正处在上升通道。你也是事业发展的最好时期。我呢,马上就要退了。不管从旁观者还是当事者角度看,你们分开是最佳选择。”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咬着小勺子,一点点咬进去,又一点点咬出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他让您来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眼眶红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觉得自己拿手的语言可以发挥了。那种语言,在工作中很有效,往往会使听者察觉出“意味深长”。可是用在这样的场合,她把握不是太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老了。最希望颐养天年。打官司、分财产、伤离别的事情,我承受不起了。人这一辈子,最应该看重的是什么?”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停顿一下,喝口水缓缓,同时瞄了一眼安娜。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名声!当我弓背屈腰缓缓走在街上,最怕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相信,人同此心。”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最后讲的话,她至今一个字都未曾忘记。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您要的名声,让您活得不真实。如果要我选择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感情,无情的人,就是一部机器。效率越高,越愧对‘人’的称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空调风吹来,薄薄的丝绸衬衫有点凉。她重新拿起绿色冰淇淋小勺,放入嘴里,用牙齿轻轻地咬起来。突然,她停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从公司门里出来,跟一个高大男人握手告别。她站在公司门口,双手抱胸。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没有理会,一直目送男人开车离开才转身进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一动不动看着安娜,这个女人身上的某种气质居然跟她如此相似。她叹了口气。看来事情远没有陈家俊说的那么简单。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抬头望天,预感下一个超强台风不久就会影响她和她的生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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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那个矮胖阿姨居然夫妻俩开了车子去B市,在严控之前,把读大学的儿子接了回来。一千多公里的路啊,一天一夜来回!我佩服他们的勇气。但是我身边同事对此很反感。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组长任艳重重地把笔扔在桌子上。召集描图组开会。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爱孩子的心,大家都理解。可回来不向单位报告,正常上班,已经违反纪律。最关键的是,她儿子回来时已经发烧,她也瞒报。现在好了!一家三口全被隔离观察。是不是非典,还要做进一步检查。现在,我们组要排查。这几天去过食堂吃饭的,举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举手的同时瞄了一眼其他人,一大半举了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上级虽然没有要求你们隔离,但是从现在起,你们上班要戴口罩。安娜!你去医务室配点板蓝根发给大家。”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答应了一声,站起身就往外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等等!”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喊住我,把一个口罩递给我。关照我再领点口罩。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去医务室路上,我突然想起,昨天中午任艳不是和我一起去了食堂吗?做了领导就可以例外。我感觉最近她有了点变化。不过,我们还是好姐妹。她让我去配药领口罩,就是暗示。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单位里到处弥漫着消毒药水味道。防疫站的工作人员把食堂封了。我今天早上带了饭菜,看来带对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刚听到非典疫情加重的消息时,家俊正跟着主任在北京出差。我发短信、打电话让他小心,他都不当回事,仍然天天喝酒、唱歌。几天下来,为什么会喜欢上他?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头,胸口有点闷。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口罩、板蓝根交到任艳手里时,明显感觉她有些紧张。她说话声音很轻,生怕别人听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哎!我刚才碰到院长。他忧心忡忡地告诉我,E市确诊病例已经很多了。市里已经决定要采取更为严厉的措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什么措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能停工停产停学,如果再严重下去就封城!断路!”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啊!那我回不去M市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啊!还回不回的,当前保命要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坐下,打开CAD。脑子里还是绷着那根弦。任艳最后那句话一直缠着我:非典病毒专袭青少年,据说死亡的、重症的大多是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人。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泡了一杯板蓝根。戴着口罩也闻不到板蓝根那股中药味了。晚上回去得带一盒给小胖。想起他,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如果小学放假怎么办?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心里乱七八糟的,窗外,天上掉下零星小雨。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内线电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知谁喊了一声。我赶忙跑到座机前接电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我!有个急事找你商量。”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俊的声音沙沙的。碰到这样的声音,我居然没有一点抵抗力,对三十多岁的女人来说,肯定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捧着《霍乱时期的爱情》,坐在大堂签到台后面看。比起在单位里对着电脑写写画画,我觉得会务工作轻松自在。虽然那些主任、处长忙得浑身是汗。我们小兵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不出差错。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全国规划设计会议,接送环节是关键,我请每位报到的客人把返程信息表填好隔天交还给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请给我签到单。”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连忙合上书,封面上,马尔克斯浓密的八字胡在狡猾地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请问您姓名。”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翻了半天,没有他的房卡。是不是我漏了什么?刚才又在看闲书。我有点忐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急不急,我不住宿。我是院里参会人员。”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这才定睛看他。不仅声音好听,长得也好,特别是鼻梁又高又挺,把一对大眼睛衬托得既深情又忧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刚从国外回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说国外的时候,声音有点变调。我忙把会务手册递过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走进餐厅时,回头对我笑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宴会开始啦?”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应该是吧。刚才听主任说重要客人都来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正看得紧张,那句“我别无他求,我已经七十二岁了”像一颗子弹击中我的心,以至于任艳在一边着急地嘀咕我一点都没听见,只是嗯嗯地点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差不多了,我们去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去?哪里去?去干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咦,刚才我说咱们去敬酒,你不是一个劲地点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敬酒?我和你两个会务人员?”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被任艳拽到大厅,院长正带着领导班子一桌桌敬酒。任艳说等等,等院长他们回到座位我们再出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真是无聊漫长。我出去接待迟到的客人三四批,再进来,领导们还在觥筹交错。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一个人靠在备餐台边,牵挂着弗洛伦蒂诺和费尔米娜的爱情马拉松。任艳盯住了一个上厕所的副院长,在门口聊得起劲儿。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签到结束,还要清点人数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陈家俊出现在我面前,端着空红酒杯,红酒已经攀上他的脸。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俩一起来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指指门口的任艳。内心显出慌张,有点语无伦次。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喜欢马尔克斯的作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谈不上,我连《百年孤独》都读不下去。奥雷里亚诺上校、奥雷里亚诺第二、小奥雷里亚诺等等,光这些名字就把我弄晕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理解,这就是马尔克斯的魔幻手法。看看我们周围,正在上演的现实比魔幻来得更不可思议。”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把空杯子对准一个个圆桌扫下来。玻璃杯被灯光一瞬间折射一道光,唰地迷住了我的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急急赶过来,立刻注意到陈家俊,连忙夸张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了一把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抱歉抱歉,陈博士!我们有任务。”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说完,抓起我的手就往院长那桌冲,嘴里还不停地说:“快点,快点,不要被别人抢先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眼里,这种场合不争个第一,愧对她自己。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转头看陈家俊,他举起刚倒了半杯红酒的杯子,微微高出他的眼眸。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陈博士是谁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院长还大的领导的公子。”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有急事找你。”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你来我们院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方便,你出来。一刻钟后在转盘中心公园等。”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巴黎待久了,家俊每次约我都精挑细选地方。这次地点这么随便,时间这么仓促,看来真有急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悄悄跟任艳做个手势,她点头后,我溜出设计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街上一辆宣传车开过,播放着非典防治要点,发现疑似病例及早送医院,保持分餐、勤洗手、公共场合戴口罩等良好卫生习惯。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男一女轮流用标准普通话播报,我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摸一下脸,口罩又在匆忙间忘记戴了。还好,天还有寒意,我戴了条羊毛围巾,去年情人节家俊送给我的,嫩黄色。刚开始还怕有人说我装嫩,后来几个同事说好看之后,再戴其他颜色就觉得老气了。家俊说我完全像个少女,我嘴上说讨厌,心里却美滋滋的。我把围巾往上挪,盖着口鼻,遮挡无法察觉、感知的病毒。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也没有戴口罩,一个人在公园中央踱步。风里,他手插在裤兜里,头发很乱。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没穿厚外套就出来啊?这个时候感冒了可不得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哎!我没事。我妈,她,她可能有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辆救护车拉着警报驶过,我鸡皮疙瘩被激起。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前段时间,接待了外地客人,结果那个团队里有人确诊非典。这两天,我妈感觉不舒服。”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烧吗?咳嗽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还了得啊!她感觉有点胸闷,你知道她是个非常精细的人,做事做人,都喜欢琢磨到极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静静听他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M市你那套房子还空着吧?她想搬过去租住一个阶段。”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行。”我的回答斩钉截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你听我说清楚再表态。她住你以前的房子,当然首先是实现自我隔离,而我看重的是,你们两人的和解。”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和我不需要和解,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的好的,就算她是个陌生人吧,看在我的分儿上,你就答应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曾是个热心人。自从来到E市,进入设计院之后,热心热情被冰冷气氛降低了。食堂里,我把一个包子给对面的同事孩子吃,也遭到拒绝,家长露出警惕的目光。任艳说我活该,应该把包子给她吃,或者送给院长吃。她的话看似粗俗,却有点道理。只是我做不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把围巾往上拉,碰到了眼睫毛。有点难受,我用力摇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俊紧紧抓住我双臂。浑厚的声音加大了力度,共鸣从他宽阔胸膛迸发出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知道我处境有多难吗?打着海外官司,承受妈妈施加的压力,绞尽脑汁想新花样展示工作才能,处理好同事关系,还要在夹缝中使劲想你念你爱你!”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天空中飘起了雨。每当重大抉择来临的时候,那样的雨就会来临。细细的,随风飞舞的,就像我摇摆的灵魂,一直找不到归宿。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关上401大门,我背靠防盗门喘息了好久。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后,我把帽子、口罩、围巾全摘下来。一时屋里找不到挂它们的地方,我只能捧着它们傻傻地在客厅、餐厅、卧室、卫生间、厨房间麻木地转圈。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与楼里上班的居民打了个时间差。上午十点。除了窗外香樟树上的鸟鸣,就是挂钟声,它还在顽强地走着。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既然答应了家俊,就要把这里好好收拾收拾。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庆幸当时把他的痕迹全都清除干净,不然一踏进这里,我就会晕倒或者窒息。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但是,当我把一块块盖在家具上的白布掀开,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时间是一个精妙魔术师,两年时间,把同一空间变得完全不同。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家三口乐融融的日子,扳扳手指,其实没有多长。小胖出生后,他就一直忙生意。一年出差、在家对半开。人是忙,钱倒没赚回来多少。这套房子还是他死后用保险金还了贷款。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出车祸的现场照片他们都不让我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是半夜接到电话的。所以现在E市住的地方没装固定电话,手机上床前关机。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在追悼会刚开始奏哀乐时,就晕厥过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晕过去到醒来,自己感觉只过去了一两分钟。但是身体已经斜躺在领取骨灰休息区的排椅上,头靠在三表姐肩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瘦高个女人哭天抢地地冲向骨灰领取处。因为她哭得刺耳,又穿了高跟鞋,烫了长波浪,我就多看了她几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几个表兄妹跟她撕扯在一起。人家领家人骨灰,跟我们家搭什么界?我伸伸手,想喊他们住手,却动作做不了,声音发不出,反而三表姐更紧地抱住我。我看到天际一缕烟,耳中似乎听到一声炮响。啊!那是他的灵魂上了天。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过了五七,三表姐专门来看我,告诉我瘦高个女人的事情,她要抢的是他的骨灰!当时我愣住了。三表姐走后,我盯着他的相片看啊看,每一道皱纹我都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到我只记住了细节忘记了整体。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既然已经升了天。那我必须把他留在人世间的痕迹清除干净。那些东西,我在一个河边荒滩上烧了整整三个小时,附近农民差点报火警。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在“消过毒”的房子里又待了一个月,白天怕光线,晚上怕黑暗,任何动静都使我一哆嗦。我感觉他还在。一天晚上,小胖睡着了,突然说梦话:“爸爸、爸爸。”我一夜坐到天明。终于想明白了,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学同学任艳很热情地介绍我去应聘他们设计院描图员岗位。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只是委屈你了。不过,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及早‘逃离’才是最重要的。来吧,投奔我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锁上401大门,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继续穿戴好帽子、围巾和口罩,在午后阳光下,走向街头,钥匙在我上衣口袋里发出轻轻的叮叮当当声。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对领导们的信息掌握得又深又广。有天晚上,关了灯,我俩像在大学宿舍里那样,挤在一张床上聊天,她随手在黑暗虚空里指指点点,绘出一张比天体图还要复杂的官员人际关系网。我头都晕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别看委里领导排排坐的时候,神气地撑满整个主席台,但真有水平和实权的要数吴主任。这个女人哪!不简单。”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点出吴主任,其实在试探我对家俊的态度,而我正处在进退维谷的境地。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方面,家俊对我展开强烈攻势。另一方面,我隐隐觉得一把利剑高悬头顶。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种隐忧起初是因为家俊跟妻子婚姻关系没有解除,虽然他说妻子是过错方,感情的裂痕已经到了无法修补的地步,可我毕竟听到的只是一面之词。后来从法庭在他女儿归属上的犹疑不决来看,他并非白玉无瑕。但是,压迫我喘不过气来的,是吴主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俊和我散步时聊起他的家庭,父亲陈锦宝是位普通电子工程师,出身农村,靠读大学进城改变生活。母亲吴绮君家族显赫,一百多年来,家族先后出过多位政治家、文学家和科学家。有个美谈,E市有一年开政协会议,坐在主席台上的副主席中有三分之一是吴姓家族的。她自身也优秀,名牌大学毕业,专业领域研究无出其右。“文革”时期因为成分不好,她嫁给了“泥腿子”子弟陈锦宝。改革开放后,她的事业稳步上升。所有机遇、位置都像为她量身定制一样。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吴主任,吴绮君。我不像任艳那样注意领导。脑子里似乎有点印象。几次开大会时,瞄到过。她一身套装,身板笔挺,金丝边眼镜,头发烫成大波浪,似乎没有一丝白发。她讲话声音不高,一出声,会场却出奇地安静,连我也放下了手中的《百年孤独》。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家俊爸妈,我内心是抵触的。可看到家俊这么诚恳地邀请我去他家,又怕辜负他的一片心意。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天啊!你和家俊才认识几天,他就要把你带给爸妈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的,我也觉得不太合适。”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在黑暗中任艳看不见我通红的脸。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这个小妖精!把人家都迷死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在我胳膊上拧了两把,有点酸疼,就像我总是不如意的生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吴主任穿一身丝绸睡衣,亲切地让我坐到她身边。她声音柔和自然,对我倍加关心。渐渐地,我僵直的身体软了下来,语气也轻松了。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家俊在边上对我使眼色,我暗示了好几次:您工作忙、累了、请休息等,她才依依不舍地止住了话头。直到我进电梯,她一直站在门口目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吴主任一直是我榜样和标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看问题总是按照她的价值取向定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却只能在黑暗中暗自摇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天晚上,家俊带着我开车上E市最高处,眺望万家灯火。坐在石凳上,他用西班牙语哼唱《关塔纳梅拉》。“我是一个来自棕榈树岸的真诚的男人;在我死之前,我想分享这些来自我灵魂的诗篇,我的诗篇是一片盎然的绿意,是一抹炽热的胭脂红;我的诗篇就像在森林中寻求庇护的小鹿。”那一刻,我的心被他揉软,随他摆布。我忽然也变成诗人:我愿是一片绿意、一抹胭脂红、一只慌乱的小鹿,只为紧紧依靠你。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天中午,家俊喊我去外贸街上百年老店“绿杨春”吃馄饨。一碗馄饨我们吃了半小时,吃的时候,我的右手、他的左手都不愿意松开。一位老太太坐在我们对面,看了我们好久,走的时候忍不住说:“你们小夫妻可真恩爱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天傍晚,我们下班去看电影,空荡荡的剧场里,放映着苏菲·玛索主演的《安娜·卡列尼娜》。安娜探身铁轨的那一刻,想起了小时候面对池塘的瞬间。一个女孩在倒影里,亲切地对她微笑。在来车站之前,安娜对渥伦斯基说:“你这样对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这句台词像一把剑,穿越时空,刺在另一个安娜的心头。我手上捧着的爆米花撒了出来。家俊把我紧紧搂住。“好安娜,宝贝安娜。”他用纸巾为我擦去泪水,擦完之后,让我用手碰他的脸,竟然也是泪水涟涟。我们拥吻在一起。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来到火车站。进站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测体温。刚才路上想到的一个个片段,还是与现实有联络管道。不过,这不是安娜·卡列尼娜去赴死的火车站。之前,按照与家俊的约定,我到第一百货商店自助寄存处,投币,把家里地址和钥匙放进寄存箱。拿到密码后,我给家俊发了短信。他立刻回了:“谢谢!”我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十几秒钟,猛然感到,脑子里留存的那些炽烈场景,被现实打压得不成形。我俩之间居然出现了客套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答应家俊的同时,我也开出两个条件:一是我不接触她。二是不要把这个事情跟我和家俊的事情挂上钩。说归说,我还是回来打扫卫生,买好日用品和食品,开启冰箱和热水器。看着越来越紧的防非典措施,也不知道她要住到什么时候。家俊说我傻,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联络与她的感情。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呛他:“如果我俩成家,该首先联络的是谁的感情?”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哈,只要你喜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俊总是这样的语调。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倒是这样解说,“留学巴黎好棒啊!你想想,多少名人的黄金时代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海明威曾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说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可到了国内,这样的经历并不重要。他的关键在于……”她把食指往上指,“他是吴大主任的儿子。”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正在给小胖读《银河铁道之夜》。他幼儿园停课了。我准备了不少光盘和儿童读物。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捕鸟人捕了什么鸟啊?他怎么可以在火车上跳进跳出?乔邦尼为什么愿意替他捕鸟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宫泽贤治的童话里,即使忧伤,也充满浪漫气息。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俊来电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让小胖先思考,自己走到卧室里接电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妈出事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怎么回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爸刚来电话,说她现在喘不过气来。她有慢阻肺的老毛病。非典恰恰就是肺部疾病,她在全国重灾区的E市,感觉恐惧。所以麻烦你安排住到M市去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不是有生命危险?”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说不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马上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马上开车来M市!”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把小胖抱给三表姐。她帮我在疫情期间照顾孩子。这天,我刚把小胖送到M市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下了楼,我撒腿就跑。我那个房子只隔两条街距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街上没人,店几乎都关了,只有一两家便利店还亮着灯。我的脚步声居然有了回声。我抬头望了望天空,灯光污染下的夜空,一片灰蒙蒙的黑,那些闪烁着灵光的星星,似乎消失在了银河里。银河足够大,什么东西都能容纳,包括人类的思想。如果非典毁灭人类,那么现代人的痕迹,将在短短几百年后消失。那些伟大的人类建筑,也将在万年之内消散。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切都是那么的没有意义!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跑着跑着,我慢了下来。我为什么这么冲动?她是怎么对我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俊带我去见他父母后不久。一天中午,任艳激动地在女卫生间告诉我,下午委里的组织部要来调研。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上级组织部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特意强调这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和我不相干,估计是来考察你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随口说说,不料任艳把脸凑到镜子前认真端详。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笑了出来。有人进来,我们憋着笑出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是,下午三点,组织部来设计院调研谈话的对象只有三个:院长、书记和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急得跳起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可能,他们弄错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组织部才不会弄错。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戴黑框眼镜、穿黑色西服的中年人,说话文质彬彬。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同志,刚才跟你们两位主要领导都谈过了,他们都同意我们组织部的方案。”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方案只有一页纸,夹在蓝色不透明文件夹里。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拿过来,翻看,立刻摇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不会去L市。我刚来M市没多久,况且我是应聘进来的。L市又远又冷又陌生,给我职务连升三级我都不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同志!”组织干部语气在变硬。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怎么会搞成这样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突然想起任艳那句话:每件事情背后都有一只操控的黑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我能想到的那只黑手,不久前还温软地握着我的手,剥橘子给我吃,轻轻地向我挥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可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给医生同学打了电话。她详细问了病人情况跟我商量。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这样必须马上入院治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马上打120。”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今晚值班,你到急诊室后打电话给我,我从住院部过来。”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我就不过来了,详细情况以后告诉你。病人名字叫吴绮君,拜托你照顾一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打了120,还特意说明送哪个医院急诊室。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街上起风了,香樟树叶不停地被刮落。平时不注意的细节,突然放大了。比如,常年受东南风影响,街上的行道树都向西北方向微微倾斜。再比如,香樟树叶飘落的时候,是逆时针方向旋转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在等救护车,从路口到小区门口来回不知走了多少遍。走着走着,我想自己是相信因缘的,只有相信因果、因缘,才能解释我的种种境遇。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拦下救护车,刚想指责他们来得慢,下意识看看手表,才知道他们十分钟就到了。指给他们看哪幢房子后,我又退到阴影里。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五分钟后,那辆救护车闪着排灯冲出小区。我稍微定了心。可另一块砖又压上胸口。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和家俊到底该怎么办?或许他妈妈现在这个情况,想这个问题不很恰当。可事实上,她是我俩关系的总开关,至关重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望着远去的闪烁灯光,是不是自己错过了机会?如果真要解决好与家俊的关系,是不是应该在这件事情上,更加积极主动?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叹口气,索性裹紧身上的短风衣,坐在小区外的花坛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后来,任艳言之凿凿,应该所言不虚。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调你去L市的事情,是吴主任一手策划的。目的是让你远离她儿子。哎!我就弄不懂了,像你这样一个我都想爱上的人,怎么如此遭她嫌弃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调离风波之后,我感觉身边人的态度似乎不同程度起了变化。任艳还是天天和我手拉手散步。可她的手有点僵硬,说话谨慎了起来。散步变成消化午餐的规定动作。到后来,我们只说天气、美食和运动,连穿着打扮都挨了点禁忌的边。人和人就是这样,开始是天花板的细细裂纹,之后是水滴渗出来,最后在一场暴雨中,塌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天下起小雨。我起身回三表姐家。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的决定都是不可改变的。”三表姐常在说笑中肯定我的选择。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同学打来电话,让我放心。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接完电话,才发现有一条短信未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你好!辛苦你了。家俊妈妈在你同学关心下,已经顺利住进呼吸科病房。当前非典疫情越来越严峻,你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祝你们身体健康!陈锦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列车上,大家都戴口罩,坐得直直的,不交谈,不吃喝。我随着火车的晃动,闭起了眼睛,真想随便挑个车站下车,躲避疫情,躲避熟悉的人们。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列车员来查票,只是远远望望票据,喊两句有体温异常者主动向列车员报告等。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非典疫情很严峻,学校基本都停课了,公共场所严格管控,单位里的会议也都停了。我本来还想在M市待几天,可家俊的一个电话改变了我的主意。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是在床上接的电话。昨晚同学最后一个电话告知,病人已经上了必要的设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看看时间,我给家俊发了短信报平安。他没有回,我估计他在高速上赶路,扔掉手机就睡着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过来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还没有起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昨晚你怎么没有送我妈过来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不是安排得好好的吗?难道又有新情况?”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倒没有,医生刚才查房说昨晚危险期过了,现在病情平稳。”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听到他说话的回声,应该在空荡的医院走廊里。我把语气放到局外人角度。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稳定就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就不能过来一趟吗?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绝好的机会。”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难道到现在为止,你以为你平时惯用的处事技巧还会起作用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对家俊的钦佩,真如滔滔江河。说多了,我总结出来两点处世哲学:一是多点头、多磕头;二是多说顺风话、少说逆风话。我并不太了解家俊在单位的情况,只是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风格。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却一口咬定。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傻啊?他既是官二代,又是海归精英,能做到这样,多么不容易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什么不容易?不就是放低身价,多替人家想想。可以大致归结到情商比较高。”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说的不容易,其实是他这个人不简单的意思。你再好好琢磨一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根本没去多想任艳的话,她任何事情都要去打听原委,任何领导都要去了解他们的三亲六眷。我反复强调,家俊在我面前没有这些腔调,可任艳捂嘴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今天的电话里,我尝到了他的本色味道。我没有责问他的意思,在我看来,他想趁机把事情做好,有点急,没有考虑到一些更深层次的因素,比如是什么在阻碍我们发展关系,是什么在放大家俊在国外的那段婚姻,是什么在加深大家对我的偏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并不会因为我服侍了家俊妈妈,一切就迎刃而解这么简单。家俊太理想化了。看来,任艳说的家俊的做派,在工作中也不能确保全胜,恰恰也显示出家俊的弱点。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出站的时候,又被测了一次体温。我惊讶地看到35.5摄氏度的低温,难道我是冷血动物?经历非典,人们都对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生命是脆弱的,但是人格是高贵的。生命可以在小小的病毒面前逝去,精神却永远在宇宙里流转。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停下手中的活,跟她走出去。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室外阳光灿烂,可马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我们沿着环城步道走,美丽风景里缺了人,感觉山山水水僵硬了。任艳摘下口罩,深深呼吸了几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回我真的要离开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突然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早上组织部已经来考察过了。据说是到委里做副处长,做城市规划的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突然跟我拉近距离,不免让我想到其中是不是有隐情。不过我还是按照套路说了一番恭维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暗自叹息,那些不用思考就喷涌而出的恭维话,并非发自我真心,却说得这么自然和诚恳。我的改变也是任艳带来的,根源在于她介绍我入职单位的氛围。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显然很受用。她的话语重心长。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哎!不是我说你。陈家俊的事情,对你完全是失分。爱情这个东西,‘要么生存,要么死亡’,没有像你这样拖拖拉拉、滴滴答答的,你以为现在还是宝哥哥林妹妹时代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难道不用听从内心的召唤吗?”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就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现在哪有事情不是‘算计’着来的?”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没话好说,就挽着她的胳膊转上一座石拱桥,河两岸柳荫成行。我真愿意是其中的一棵树,静静地在我的位置上守望岁月。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听说,家俊前妻前两天闹到单位里来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一愣。家俊一直在M市陪他妈妈,我们只是每天早晚问候一下,或短信或电话,他都没有提到这件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似乎她觉得财产分割吃亏了。她的最硬理由就是家俊还没有跟她办完离婚手续,就和你在一起。你看看,这也是‘算计’着来的典型了吧?”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其实家俊第一次跟我单独约会就跟我坦白了这事。他们的婚姻走到尽头了,不然他也不会坚决地辞掉巴黎的工作回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轻轻地说:“这事我知道。”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看我情绪有些低落,安慰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还能怎样?只能一条路走到黑!”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的话有点赌气,却也是实话。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世上可怕的事情,就是被出卖。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被亲密朋友出卖。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任艳走了,一帆风顺。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被踩到垃圾堆里。在黑暗的角落里,深切体会到“蛇蝎心”的可怕。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领导办公楼层,一扇扇门都关着。走廊里静悄悄的。服务员穿着布鞋,不声不响地在前面带路。我对自己穿硬底皮鞋感到后悔。发出不合时宜、不懂规矩的嗒嗒声,似乎在向领导们发出挑衅。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服务员微笑着请我进会客间稍坐片刻,并递上一瓶矿泉水。会客室铺了地毯,空调冷气很足,能听到咝咝的送风声。非典疫情基本结束。我来M市的路上,除了进出火车站要通过自动测体温区域外,一切都与往日无异了。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M市那套房子,我再次推门进去的一瞬间,简直惊呆了。吓得我脱下鞋子,生怕从外面带进来的泥土和灰尘污染了洁净空间。地板、瓷砖、洁具闪着光,家具照得出人影,窗帘、布沙发、床上用品散发着阳光和洗涤剂的香味。家俊爸就是这样勤勉周到。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餐桌正中端正摆放着一只红白蓝镶边的航空信封。信笺白底暗条,手书的短信,行楷字体,字形偏瘦,转折处的笔画坚硬。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安娜,你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感谢你在我们焦虑之际提供良好的环境。请代我向你同学致谢,她在我住院期间给予的关心和照料,我们铭记在心,欢迎她和家人方便时到E市走走看看,我们定当尽地主之谊。逆境和困境,是试金石,能够显出人的真假美丑。你是善良的姑娘,理应有更加美好的事业和生活。再次感谢你的无私帮助。祝你一切顺利!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吴绮君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2003.6.2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呆呆地坐在餐椅上,眼光停在信纸上方的某个点。如果说有两股力量正在较劲,那么这个空虚的点,正是交汇点。信里传递出来的傲气,被我的执拗之气压制着,二者僵持着。这样的信,还不如不写。我把信装好,把信封装进书橱抽屉里。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服务员轻轻叩门,随后推门进来,请我进吴主任办公室。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和在家里不同,吴主任短袖套装外,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真丝围巾,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信里的力量正在壮大和发酵。我把双手紧紧抱在胸前。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没有让我坐到宽敞的沙发上,也许在大办公桌后说话更具威慑力。想来也奇怪,她两个月前还病得让救护车送医院,如今在习惯的位置上一坐,护身铠甲上身,满血复活。难怪人们对权力的嗜好,就像蚊子对鲜血,即使冒死,也要疯狂夺取。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想好没有?”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一开口,就是信的内容的延续,感谢的话表达过了,不用再提,现在切入正题。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您说呢?”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并没有把胳膊放下,似乎双肘可以抵挡话锋。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俊最近很烦恼。听说你们也争吵了几次。”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眼前突然出现小胖天真的笑容,我顺手摸了摸自己的心,感觉血流在加快。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是爱家俊,如果家俊女儿回来,我也会善待她。可让我放弃小胖,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三表姐单身,又这么喜欢小胖,过继给她,你既可以拥有新家庭,又可以时常去看望他,两全其美。”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俊对小胖很好。”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挣扎着说出这句话,似乎想捞根稻草。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俊,呵呵,还不是被你迷住了心窍!”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吴主任身子往高靠背椅上一靠,眼睛直勾勾盯住我,冷冷的表情像在讥讽一个不入流的蹩脚演员。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渐渐像掉进冰窟,冷得牙齿都开始打战,连心脏都要冻结。我加快语速,不这样的话,恐怕话也会被冰封。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您对家俊的关心无微不至,有时过了头。他自己主见常被打压,特别是您说可爱的小胖会是我和家俊婚姻的绊脚石,这真是无稽之谈。好像我嫁给家俊,就是为了今后让小胖夺取你们家财产一样。我虽然是一个普通技术员,但是我扪心自问,心胸坦荡,没有龌龊念头。反倒是您,高高在上的您,一句话转几个弯的您,总把正常不过的事情过度解读。我搞不懂,是不是就是真诚地说假话?如果这样的话,我倒要看看,假的还能真了不成!”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痛快地飞快地走在领导层的走廊里,硬质皮鞋发出铿锵有力的嗒嗒声,回荡在各位领导紧闭的办公室门上。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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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见《芒种》2021年第4期)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王啸峰,1969年12月出生,苏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创作发表小说、散文百万余字。小说获评中国小说学会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获得第六届紫金山文学奖,第三届钟山文学奖,第二、三届叶圣陶文学奖。kUk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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