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小说天地

小说天地

《小说选刊》2021年第3期|张鲁镭:笑春风(节选)

2023-11-13小说天地张鲁镭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唐·崔护

小夏买了一瓶香水儿,她把自己喷成一只甜甜蜜蜜的大香瓜。

这是一个阳光尚好的星期天,小夏一下子冒出一大串美好的愿望……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唐·崔护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买了一瓶香水儿,她把自己喷成一只甜甜蜜蜜的大香瓜。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是一个阳光尚好的星期天,小夏一下子冒出一大串美好的愿望——买漂亮衣服做精致发型,对,还要染一手闪闪发光的指甲。这些愿望像青蛙一样在心里跳呀跳,按都按不住。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些愿望啊!就像新婚的缎子被面儿,又绵软又体贴,把一个平淡无奇的星期天,浸染出温润的光泽。小夏蛮喜欢星期天,无论阴雨霏霏,无论雾霾皑皑——因为这一天她可以心怀坦荡地睡到日上三竿。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星期天小夏依旧赖在床上,做着那些不着边际的美梦。她居然梦见校园里那棵大树结满了拳头大的金元宝。小夏正苦于够不到,一个男同学跑过来帮她摇树干,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天,这不是发财了?嘟嘟嘟,枕边的手机炸开锅。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愤怒地摁掉手机,将被子拉过头顶,那满地黄灿灿的金元宝,多么难得的机会,就算做梦也要爽一把。然而呢,胳膊腿断了,打个石膏还能接上;一个断篇的美梦就没那么容易接了,小夏闭着眼睛努力了半天也不行。她翻身坐起来想吼人。吼谁呢?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现在家里边没有一个目标能让她攻击——丁坤带着丁丁一大早去了补习班。丁坤这个人虽然没大本事,但他任劳任怨。洗衣服、擦地板、做早餐,还包揽了星期天丁丁所有补课的陪读兼课堂笔记整理。丁坤并不擅长数学,但他有钻牛角尖精神,为求证一个圆的面积,能死抠到下半夜去。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丁丁也上进努力,自从上了补习班,成绩一下子由班级三十名改写为二十名。这么一想小夏就不气了,索性翻开手机,哎哟,同学群里足足趴着上百条信息。什么情况?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原来下个周末要在海岛山庄搞同学聚会,周五去周日返,连来带去共三天。召集人马小军扯着嗓子喊,注意了!注意了!所有费用均无须自理,大家把自己带去就好。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此时群里正在踊跃接龙买船票。小夏思量片刻,在第二十八位后面敲上名字。她把被子拉到身上,这一刻心窝和被窝一样柔软,那些美好的愿望也争先恐后跳出来。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平时对自己马马虎虎,顶多往脸上贴个萝卜片、黄瓜片算做面膜。这里边有对生活的懈怠,也有经济问题。丁坤是公务员,自己在一家物业公司上班。万儿八千的收入,对一个三口之家蛮说得过去。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然而小夏是个伟大的母亲,早早立志投资教育。在丁丁升初中之前,果断花重金购置了学区房,现在还背着一肩膀贷款呢!微信群里还在嘟嘟叫,小夏拿上挎包,春风它吹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还是春天……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好的事物当然要从头开始,小夏转到商业中心,发廊在这里已经升华得面目全非,焕然造型、摩斯密码、曲直空间、AD工作室,不是门前的旋转灯,你都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的腿不知该往哪个门里迈,正犹豫着,一旁的玻璃窗咚咚响。只见一个大头盔贴在玻璃上,头盔下面是半张脸,那半张脸下面的嘴正朝她一张一翕,“来啊,进来啊。”小夏忽然联想到丁丁的变形金刚。她站在那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里面出来一个服务员,“快请进,你有个朋友在里面。”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看见那个变形金刚正把脑袋从头盔里抽出来,原来是同学肖林,虽然好久不见,但这张脸并不陌生,肖林常在同学群里晒她的生活照。时而面朝大海,时而仰望星空,时而嘴里叼着一粒葡萄,时而与京巴狗赛跑……满满的文艺范儿。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照片虽然也使用了美颜和瘦脸,与这张从头盔里钻出来的脑袋大体差不多。肖林对她笑,“隔着玻璃我见你走了好几圈,就在这家做吧,手艺蛮好,去年我在这儿办了VIP。我不想把头发弄得太复杂,就简单营养一下。”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服务员递过一个价目表,上面的数字从两百八到两千八依次排出阶梯。小夏有种被绑架的感觉,又没退路,一狠心点了四百八的,约等于丁丁两节数学课。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习惯把物品的价格用课时费换算,比如一台微波炉八百元,那就相当于数学一对一四课时、英语小班五课时、语文大班八课时。比如给朋友结婚随份子五百元,约等于作文六课时。小夏正琢磨拿四百八换算,服务员递过热毛巾帮她敷脸,不一会儿小夏的脑袋也被套上头盔定型加热。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做头发的过程漫长又无聊,不过小夏遇见肖林了,她们可是久未谋面的亲同学,还曾经是同桌,况且还有共赴海岛山庄的计划,区区几个小时倒也容易打发。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肖林的嘴像个喇叭,哪个同学日子过得富裕,哪个同学日子过得恓惶,谁赚了大钱,谁把老本赔个精光,谁正在闹离婚,谁背地里偷偷找相好的……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知道吗?这次的同学聚会幕后操手是付强!”“我看见召集人是马小军!”“他只负责张罗跑腿儿,付强刚刚晋升心情正爽,据说海岛山庄的老板是他的铁哥们儿。”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肖林忽然停下来看小夏,眼睛一眨一眨的,“付强晋升这事儿你不知道?人家都局长了!”小夏摇头,整天相夫教子,早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听到“付强”两个字,小夏嘴巴寡淡,心里却扑棱一声,仿佛飞进一只鸟。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忽然想起早晨的金元宝梦,那个帮她摇晃树干的人不就是付强吗?身穿湖蓝色运动服,里面衬着白衬衫,从头到脚都清清爽爽……小夏心里边那只鸟扑棱着飞呀飞,直把她带到多年前的那个晚上……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晚自习忽然停电了,大家都如释重负一声长叹。最好别来电,最好别来电!就这样趴在桌子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高三的晚自习就像在黑夜里背着一座山前行,都快累趴下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地震了!顷刻间桌子板凳一起响,书包文具飞满地,哈哈,一群胆小鬼……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在黑暗中蹲下去寻找滚落的钢笔,她先摸到一本书,接着摸到一把尺,然后摸到一块饼干,再然后摸到一只热乎乎的手——潮潮的,散发着青春年少的体温。唰,灯亮了。除了满地狼藉外,小夏还看到一张红彤彤的羞涩的脸,那么年轻,虚火正旺,鼻尖上屹立的那颗青春痘正蓄势待发……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收到情书了,不对,是纸条。豆腐块大的巴掌宽的,还有一筷子窄比打小抄纸条还细的。与此同时,小夏还收到了大白兔奶糖、巧克力豆、炮兵步兵骑兵等小玩偶……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不讨厌付强,甚至有点喜欢。十七八岁女孩子的心啊,一个小石子儿丢进去,也会荡出层层涟漪。那付强丢下的何止小石子儿,简直就是一块大砖头。新年礼物居然是一块卡通表,甭管多少钱,也算一个大物件儿。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对人对物都不反感,但她能管住自己。如果没有高考这道门槛也罢,年轻的朋友尽管去恋爱。关键小夏的成绩不错,关键她还梦想着利用高考给自己插上翅膀,飞到北京飞到南京飞到上海,总之外面的世界对她诱惑极大。小夏用红笔在付强的作业本上写了四个大字——远走高飞……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服务员送来一杯蜜水,小夏并没觉得甜。肖林还在唠叨:“知道马小军为什么鞍前马后?付强帮了他一个大忙。”“什么?”“帮他儿子去了重点高中,那孩子的分数离重点差了一大截。”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付出都有回报,银子不会白流。儿子去补习班,成绩就往前跑了;自己来发型屋,头发就柔顺了服帖了。服务员指着墙上的一张贴画,“要不要在前面漂一缕棕红色,就像画上那样,又减龄又洋气,还能讨个红运当头的彩!”这次小夏倒爽快,连价格都没问。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肖林把整个头都染成枣红色,乍看像只火鸡。她们抚今追昔地聊啊聊,十几年的光阴在她们舌尖上倏忽跳过。结账时小夏借光享受了会员价,这么一算,前额那缕红头发等于免费赠送。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个女人从发廊里出来,彼此打量着心情都不错,都有旧貌换新颜的感觉。难得偶遇,尤其小夏,她今天获得的信息量,远远超出之前几年的总和。她们都不愿意就此收兵,便像亲姐妹那样,挽起胳膊逛街了。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快肖林的手上胳膊上都挂满了购物袋,远看像棵圣诞树。小夏就谨慎多了,锁定目标后,偷偷打开手机淘宝。经过反复求证,她买下一条裙子。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自从有了淘宝,小夏差不多没逛过街。现在生活仿佛跳回从前,漫不经心地走在大街上,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东游西逛。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累了,她们要坐下来小憩吃点东西。商场里刚好有一家西餐厅,小夏决定这一顿她请,刚刚在发廊已经跟人家借光了。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要了两份牛排,她在手机上快速翻找美团,这家店怎么没上美团?她让肖林看同学群,报名人数还在增加。肖林笑,“这回是白吃白住,还有人给买船票。”这话让小夏心里很不舒坦,她恹恹地放下手机。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肖林看看她,“你蛮仔细的,我老公成天骂我败家。”这话更烦人,简直在卖弄了,“我发现你还是个手机控,几乎寸步不离。”机会来了,小夏说老公带儿子去补课班,遇到弄不明白的题及时发过来,刚刚一边买衣服还解了道数学题。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么说的时候,小夏就找到了信心,也在提醒肖林,当初她可是班里的学霸,到现在这些功课还是她做人的底气。肖林讲现在的课本可比我们那时候难多了。小夏挑起一块牛排,“只要我认真研究,没问题。”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不给孩子辅导吗?”小夏明显不厚道了。肖林功课差,当初作业小考都依靠她,连高考都没参加。这便是女人,刚刚还挽着胳膊跟姐妹一样,现在又杠上了。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辅导可轮不上我,她爸爸就是教数学的。”“中学老师?”“对。”“那他也在外面开辅导班吧?”“是的,他在这个领域有名气,学生还不少呢!”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知道现在学校里的老师差不多都在外面开班挣外快,家长们辛辛苦苦赚俩钱,都奉献给他们了。不是昂贵的补课费,她哪至于过得这么紧巴?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夏提醒她,“据说现在抓得紧,被逮住要开除公职的,你老公可千万小心。”肖林满不在乎,“大不了不干了。现在有多少老师辞掉公职开补课班,一年收入过百万。”这个话题太拧巴,容易把刚刚捡起来的友谊破坏,停!就此打住。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张鲁镭,女,1969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辽宁省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辽宁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现工作于大连市文化艺术研究所。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当代》《十月》《北京文学》《小说月报·原创版》《青年文学》等杂志,并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新华文摘》《长江文艺·好小说》等杂志多次转载。小说集《小日子》曾入选2008年中国作协“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曾获第五届、第六届、第七届、第九届、第十届辽宁文学奖,第二届“禧福祥杯”《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小说奖,第六届《中国作家》“剑门关”文学奖。dIa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