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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土地最近的幸福之八:土地的经纬

2020-09-24抒情散文曹国魂
离土地最近的幸福之八:土地的经纬
风一年四季都在行走,而且选择在父亲的庄稼地里。风的大脚在水面上哗哗作响,一轮油晃晃月亮被皱褶,成我梦中的水饺,是母亲亲手捏过的皱褶。父亲指着不远处燃烧着的火焰对我说,这些草都是吸收了冬天的暖气才有的火焰高度
离土地最近的幸福之八:土地的经纬 风一年四季都在行走,而且选择在父亲的庄稼地里。风的大脚在水面上哗哗作响,一轮油晃晃月亮被皱褶,成我梦中的水饺,是母亲亲手捏过的皱褶。父亲指着不远处燃烧着的火焰对我说,这些草都是吸收了冬天的暖气才有的火焰高度。我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随着父亲把所有田埂上的枯草都点着,父亲要把这个冬天的刽子手烧尽。

父亲彻底燃烧草丛的过程中,我闻到了骨头的味道。

冬天到底没烧尽,春天来临的时候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谎言,父亲真实的谎言。

我在冬天的时候仔细看过草丛,草丛弓着腰,分明是些可怜虫,它们时而直立,时而弓腰曲背,对着风献媚,一副下贱的卑样。草丛呜咽的时候我扑哧笑出声来。依稀里我看见奶奶哭爷爷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只是我看见奶奶是捏着鼻子的。

我坐在田埂上看大量的蜘蛛从火堆里逃窜,父亲依旧拿着火柴在草丛里躲着风吹。西边的大火转眼就引到东边的芨芨草里。芨芨草是草丛里唯一有骨头的,燃烧起来噼里啪啦,而后是疾速弯曲,即便成为炭火,它自始至终像一根弯曲的黑铁丝,盘曲着一圈光线,一圈春天的温暖。

父亲最后开始点燃南北两条埂上枯草。父亲的每个细节都很认真,他手里的火柴渐渐减少,大地上的火焰一堆堆升高而后给大地留下一眼眼巨大的窟窿,像镶嵌在土里上的眼睛。从东西到南北的地埂,父亲是被风吹过来的一片玉米叶,抑或是流水赶过来的一只蚂蚁,父亲不停地在土地上变换自己,变换在土地上的原点。土地是狭窄的,土地是一张没有开数的白纸,父亲随着自己的梦想挪动一条线段,父亲弯下身子的时候风穿过他的双膝,我看见父亲分明在打颤,因为我穿着他的羊皮袄!

父亲渐渐走远了,我睡在春天的大地上,酥软的土地接纳着我稚嫩的身体,在父亲的眼中,我和这块大地一样年少无知,简单极了。朦胧中我贴着母亲的胸,母亲的心跳和体肤的馨香形似成群的蚂蚁钻进我的脑海,我听见母亲轻轻唤着我的乳名,手里攥着为我糊好纸鹞子,远远地向我走来。我又感觉着母亲俯下身来吻着我的脸盘,她的两手掬疼了我。

当我醒来时我看见父亲又把另一块地上的草丛点着了,此时的父亲脸上抹着草灰。父亲讪讪的看着我,说今天的风大,柴点不着,蹲下来嘴吹也不着,大概是草潮湿了,他回去再取盒火柴。

春天的大地上除了睡在羊皮袄里的我和远处星星点点的羊群外,父亲瘦弱的身躯砥砺着倒春的寒气,父亲行走过的轨迹在他的土地上放大,延伸着黯淡寂寥的半径。

在父亲的脑海里,这个春天的风是为他吹过来的,我就是他开放在田地上的第一朵花,让他左顾右盼,心旌摇曳。在父亲朴实而又简单不过的一生,太多的土地情结叫他的思想萎缩,逐渐变得少言寡语,整天阴着脸。他一生的过程都与土地有关,好多际遇都与他擦肩而过。

大哥十七岁上入伍,在陕西呆了七年。原本不想回家的大哥父亲愣是被叫了回来。大哥在生产队里干了几年农活,县上来了招工的,父亲又舍不得把大哥撒出去,大哥是长子,是我们整个家庭的顶梁柱。当时父亲是生产队长,手里握着社员的基本权,可父亲却推荐了别的人。那些旧岁月招工出去的如今都高官厚禄坐享政策的实惠,而大哥如今除了几亩地的葡萄园带给他欣喜外,一提到父亲,提到相关土地的问题,大哥都阴郁着,显得很不自在。

大哥直到父亲去世都在埋怨父亲,埋怨父亲的思想过于迂腐,路太狭窄,一辈子总想把儿女都塞在自己的肋骨下,永远长不大。

父亲没能掌握好自己的思想发展,没有修正自己的观点,甚至实在落伍。父亲被土地俘虏了一辈子,最终也没逃脱土地的羁绊,没能挣脱土地的桎梏。

父亲下葬的时候,从来没有掉过泪的大哥抽泣着,大哥花白的头发闪烁着和父亲头发一样的光泽。岁月已经把黄土赶到了大哥的胸前,大哥一向挺直的脊背也在土地的重负下弯曲的像一张弓,搭在这条弓上的作物除了大哥的葡萄园和玉米、苹果、蚕豆···还有远在深圳的侄子。大哥在父亲土地的经度上扩张了自己的纬度,两个侄子一个考上了博,一个走上了经商的道路,远走他乡。

这几年,大哥每每到传统的节日都到父亲的坟头摆一些新鲜水果,嘴里念念叨叨,像给父亲交代什么,尽管声音很低,但我知道大哥在说什么,至少他想给父亲说,自己不再埋怨父亲了。

[ 本帖最后由 曹国魂 于 2010-3-18 00: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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