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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小山林

2020-09-24叙事散文敬一兵
小山林■敬一兵一边是小山坡上的树林,一边是坡下的田野和瓦房,中间夹了一条通向山顶的土路。已经是深秋了,寒冷的天气却还没有到来。不知道寒冷是不是在路上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让土路两旁的霜啊,冰啊,寒风啊全都按兵不动,与那些齐膝高的迟迟不肯枯萎的
        小山林

          ■敬一兵

  一边是小山坡上的树林,一边是坡下的田野和瓦房,中间夹了一条通向山顶的土路。

  已经是深秋了,寒冷的天气却还没有到来。不知道寒冷是不是在路上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让土路两旁的霜啊,冰啊,寒风啊全都按兵不动,与那些齐膝高的迟迟不肯枯萎的蒿草一道,一起眼巴巴望着路的尽头,等待主角的出场。一个人走在这条土路上,一伸手就能摸到软棉棉的天气,时不时还有不冷不热的风与我照面。风没有骨头,就连它的皮肤,也失去了弹性,表现出懈怠的模样,让人接触久了,就会生出睡眠的感觉。

  土路拐了一个弯,地面开始嶙峋起来。站在路上不弯腰,就能够把路边土坡壁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土坡壁上生满了厥类植物,其间还零散分布有高山栲灌丛。厥类的叶子像羽毛,要是在天寒或者下雨的时候,叶子会挺起来,给人一种欲飘欲飞的感觉。可是今年已经到了该寒冷的季节了,天气却还死死抓住夏天的尾巴不肯松手,低温自然就没有登场表演的机会,厥类的叶子也就对飘飞的憧憬失去了信心,显得没有一点精神。高山栲灌丛也不例外,它的叶子上生有长刺,叶片坚硬,有棱有角,具有刀锋的性质,用手去触摸如果不小心,很容易被划出血来。然而直到现在,高山栲的叶子用来对付低温寒冷的长刺和有棱有角的坚硬质地,因为对手始终没有到来,所以无法表现出英雄跨刀的威武气质,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无奈和疲惫。与此成为对照的,是挂在高山栲灌丛枝条间的蛛网上的蜘蛛。要是在过去的这个时候,低温早就让那些小昆虫失去了踪迹,蜘蛛自然也就会停止捕获昆虫的行为,早早收工躲在某个角落里休生养息,不至于像眼前这样,由于较高的气温出现在深秋而扰乱了它的感官,忙忙碌碌而又一无所获。深秋不冷,冬天不寒,我依靠温差来判断季节的能力也就产生了迟钝或者紊乱。低温没有出现在适宜的季节,情形就如同蜘蛛网一样,使我的敏感,被白内障遮蔽了,继而还削减着我的视力,不仅是眼睛的视力,也包括感官、意识和灵魂的视力。

  我打算在小山林中享受冬天的忧郁,不管北方的冷空气除了偶尔发作一下外,越来越归于假饰的情形,已经悄悄降临在我的身边。这样想着,我便离开了土路,向没有路的地方走去。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草茎,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稍不留神就会把人绊个趔趄。野草被我的双脚踏得噼噼啪啪倒伏折断,惊得蚂蚱四下逃窜,还没有变成蛹的毛毛虫从草上掉落下来慌乱扭动身躯,一只潜伏在草茎上的螳螂,乘野草从我的胯间通过的时候,还悄悄爬到了我的身上。从野草的种子到空气,从野花的水分到落在它们身上的阳光,都是野生的滋味。黄蜂的翅膀被花瓣染成了金色,毛毛虫被草茎染成了绿色,很难看见冬天的灰暗与凋零。成熟依然存在,蚊虫还在林间招摇,本该跨在冬至脊背上的时间,如果不是被温度重新拴到夏天的尾巴上,就一定是被黄蜂的翅膀,驮运着跨越到了惊蛰的时段中了。身体在夏天适应了的感觉,迟迟不肯消退,我一时竟无法判断,是夏天变忧郁了呢,还是冬天变陌生了?

  没有似刀从上至下劈砍般的峻峭,从山脚爬到山顶,一路都是缓慢上升的坡面,给人留下厚重、稳妥或者循序渐进的姿势。

  小山的顶部,地势没有了嶙峋的明显变化,起伏的情形弱了很多,像一个跑累了的人坐下来休息,呼吸慢慢变得平缓均匀了。四周生有很多树,山毛榉和松树居多。我背靠粗糙树皮与地衣隐隐可觉的山毛榉树坐下来,穿过树叶缝隙的阳光斑点,立即就洒了我一身。没有风的山顶,意外地突出了野地里好些憋不住的隐秘骚动:一根树枝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小心地压断了,远处一只野鸟飞过碰得树叶晃动不已,一荚残留的野草种子轻轻爆裂开来,黄蜂在野花上钻进钻出,没有进入冬眠的爬虫还在草丛间翻身、嘀咕或者打嗝,一种来路不明的甜丝丝的气味,夹在土腥和植物的味道中悄悄扩散……

  一截枯木,倒伏在泥土中,不知道它睡了多久,但知道它睡得很沉。枯木的身上残留着一些树皮,更多的地方,却裸露出来布满了深深浅浅裂纹的木质。我用手触摸树皮,树皮便像覆盖在人熟睡身躯上的毯子,只轻轻地一掀,便脱落了。有蚂蚁和其他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昆虫,在裂纹中进进出出,十分忙碌。同时,许多白色的绒毛样的真菌丝状物,也密匝匝地盘踞在木质的表面或者内部。这样的情形,都没有把枯木从睡梦中惊醒。当时间用锋利的刀子,恣意在枯木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裂纹,以示意自己在裂纹面前彻底停止前行的步伐,不再光顾或是眷恋这截枯木的时候;当起伏的坡地抵达山顶,也知道自己应该像一个跑累了的人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所有本该在冬季停止脚步的生物,却还在暖融融的天气蛊惑下,继续走在生长的路上,没有谁会下意识地散布一个讯息说,该用冬眠的形式,给新的生命,留下孕育的时间。树枝虽然枝繁叶茂,但调子已经变了,从高音区滑落到了低音区。融在空气里的太阳光虽然让山顶有了旷阔感,但干燥的况味使色彩变得有些惨淡和悲伤。冬天的低温本应该让山顶该赤裸的地方都赤裸出来,但山顶上的泥土,依旧被茂密的野草遮盖,仿佛一条巨大的蚂蝗,始终叮在土壤的面容上,不断压榨和抽干泥土的生命力。

  一切暖冬的迹象,都在这个小山林的顶部,刻画得清清楚楚。所有顺应季节而次第展开的生命现象,在暖冬的背景里发生了错乱,不愿意停下亢奋的劲头,十分类似秋天就应该凋落的红叶,继续停在枝头上,用几乎干竭的生命力,维持强弩之末的尴尬姿势的那种忧伤,刺痛了我的视觉。是小山林感觉不到暖冬的倾斜,还是我长期生活在潮湿的地方而出现的风湿让我形成了敏感的习惯?这个问题我不敢继续想下去,想下去,就会进入深渊,就会与高温制造的燃烧,以及由燃烧引申出来的关于消失的特写符号碰撞在一起,把我心中的小山林彻底掏走,扔下孤零零的我,或者干脆把我也一道掏走。

  我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气候也在逐渐寒冷。大起大落的温差,不是对我上面这些认识的反驳,而是应证了一个自然的道理,正是地球的不断变暖,才造成了大起大落的温差情形出现,确实令人担忧,令人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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