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着自行车进城

挑着自行车进城
文/星语天涯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夜幕悄悄地吞噬了周边连绵的山脉。依偎在山脚下村庄，早已亮起了星点如豆的灯火。

老婆子焦急地站在村口，使劲地揉搓着老花眼，踮起脚跟向前张望，什么也不见，只听得乡野的蛙鸣四起。老头子的腰椎病是不是又犯了？只是去挑田间最后一担稻子，怎么这许长时间还不回来？

老婆子喊了两声，终于听到了老头清脆响亮的答应，她这才放下心来。两口子相互扶持着，将那一担沉沉的两箩筐湿稻移到了自家场院里。

饭毕，老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吭着头，两手撑着腿，大声地喘着粗气。老婆子一边轻轻地捶着背，一边说着安慰的话，医生说，你那腰椎要及早动手术，儿子也说不能拖呢。哦，儿子托人捎信来了，让你明天把那自行车给送回去。

一说起儿子，老头便来了精神，咳嗽渐而停止，两人陷入沉默里。

儿子，是最让老两口感到自豪的事。

儿子从小聪明，学习成绩好。于是，自打儿子进校门起，两口子的日子就有了盼头，盼着有朝一日，儿子能考上大学，走出乡村，也做个城里人。两口子没日没夜地奔忙于田间地头，家里农活从不让儿子沾手，即便累点苦点，但心里头却是倒着个蜜罐，甜到底儿。

儿子还算争气，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是村里唯一一个捧上铁饭碗的孩子。村里人羡慕不已，每逢听人夸起儿子时，老两口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儿，乐呵个半天。师范三年，一笔笔高额的学费，也没让老头子皱一下眉头。尽管在亲戚面前因欠钱而不得不低声下气，尽管许多次无奈地站在医院卖血的窗口，尽管老两口的身体每况愈下，所有这些，也没能动摇老两口供儿上学的决心。

三年后，儿子在县城一小学当了一名老师，老两口高兴得，不知有多少个半夜从梦里笑醒。

老两口没去过县城。儿子曾在信里说，去县城要很远的路程，翻过家门前的两座大山，还要走上三十里的小路，然后再坐车。几年后，儿子说在县城买了房子，结婚成了家，娶的是一个城里的姑娘。有关儿子所有的事情，都让老两口感到欣慰，自豪。

这不，前阵日子，儿子和城里的媳妇第一次回家来。他们一人骑着辆自行车，惹得村里人眼红不已，啧啧称赞。老两口更是喜上眉梢，放下手头事，置办了一大桌酒席，宴请了村干部和一些有身份的长者，吃吃喝喝热闹了两天。老两口一夜之间成了全村最风光的人。儿子回城时，偏遇下大雨，自行车就被留在家里。

“送吧。儿子一定有急用，可别耽搁！”老头轻轻叹了口气。

天刚蒙蒙亮，老两口便动身赶往城里。老婆子装了半蛇皮袋花生，五斤香油，和一些晒干的山货，刚好一担挑。那两辆自行车，永久牌的，每辆大约五十斤，老头鼓弄半天，不会骑，也不会推，只好用绳子绑住，固定在扁担两头，挑着上路。

老两口一前一后，一人一担，出了村口，先穿过狭窄的田埂，经七拐八弯后，便到了山脚。眼前高高有两座山，若在平时，只需两袋烟的功夫，就可翻过去。可如今，挑着一担车子穿行在柴林中，四个轮子还不停地打着旋儿，这行走的步履，便更艰难。盛夏的太阳一出山，就热得人气喘不休。

老两口紧赶慢追，爬上最后一座山顶时，已烈日当头。白花花的太阳底下，鸣蝉的叫声躁耳，柴禾耷拉着疲软的枝叶。老两口蹒跚地迈着小步，身上的担子愈来愈重，腰更弯了，背更曲了，老头的咳嗽声更大了，一阵接着一阵，一阵长似一阵……

到车站看见儿子时，已是傍晚时分。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儿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那个弯着腰弓着背，肩挑一担自行车的老头，整个儿身体在抖缩，在摇晃，在一步挨一步向自己靠近。这个人，竟是自己的父亲！儿子的眼泪如地底的泉水般，汩汩地汹涌奔流出来。他万万想不到，他准备和爱人浪漫出游用的自行车，是父母用如此艰难的方式，踏破千山万水，送到了他的面前。

儿子迎上前，紧紧攥住父亲的手说：“爸，明天留下来，先把腰椎治好……”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一川烟草 于 2010-4-19 13:4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