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玲

春 玲若水/文

前段时间回老家听家里人说，我们村的春玲在县城里买了房安了家。说话人满是羡慕的神色，多年前那个悲苦但倔强、贫穷但好强的春玲一下子在我眼前闪现开来。
春玲的名字据说她出生时正好是春令时节，于是父亲便给她取名春玲。春玲今年已年过不惑，按照村里的辈分论我该叫她姐。春玲姐是嫁给本村张姓家的，由于我和春玲姐家是邻居，且两家世代友好，虽然比春玲姐小许多岁且已经在城市工作的我，却无时不刻在关注着春玲姐。因为春玲姐曾经对我是那么的好，在我幼小的心里她就像母亲一样。
记得小时候，那时母亲又生了弟弟，由于母亲要照顾弟弟，对我有时便无暇顾及，就连我上学也经常是春玲姐接送。当时，由于父亲在外工作，母亲还要到生产队里干活，一旦忙得没空接送我，母亲便把刚上小学的我托付给春玲姐。那时春玲姐已经下学，高中毕业的她没有考上大学，心情烦闷的她一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与家人邻居说话。后来，在母亲的劝导下，微笑再次荡漾在了春玲姐那漂亮好看的脸上。春玲姐的父亲非常疼爱她，没有急着让她下地干活，于是春玲姐便有时间来接送我上学了。寒冬酷暑几经往，雨雪打身无处藏，就在我最初上学的日子里，春玲姐没有因为我的淘气、无知，甚至是哭鼻子而嫌弃我，总是像母亲一样的哄着我穿梭在村庄与学校间长满庄稼的土路上。
至今还记得有一次，母亲带着弟弟要去父亲的单位，可一辆自行车母亲带不了我和弟弟，于是便把我交给了春玲姐。小时候的我很顽皮很贪玩，往往是一跑出家门玩起来就忘了回家，害得春玲姐经常在做好了饭还满村子找我。那一次，由于天都黑了可我还没有回家，春玲姐和她的父亲都出来找我，可找遍整个村子也没有找到。春玲姐怕我出事，急得嗓子喊哑了，眼泪也直流（后来我回家后还看到她脸上有泪）。其实那天我和小伙伴们跑离了村子，到离村大约一里地的场院里去玩了，而且我们还跑到村边的一条小河沟里去玩，直到我们玩累了肚子饿了才想起回家。当春玲姐在村口看到我们的身影时，她一路小跑朝我奔过来，一边大声的训斥我，一边举起手想打我，可手没落下来却又抱着我和我一起哭了起来，完全没有顾及一身泥土脏兮兮的我。
春玲姐命苦。不仅是她没有考上大学跳出农门，还有她小时候因一场病救治不及时而落下了哮喘的病根，就是现在走路有时还晃来晃去的看着不稳，更不用说干重活了。春玲姐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可她确迟迟未嫁，原指望我在外工作的父亲能为她找个工作，然后再嫁人，可耿直老实的父亲却始终未能给春玲姐安排个工作，这是父母一直以来心中的内疚。后来，春玲姐为了照顾年老的父亲，在本村找了一户好人家嫁了过去。第二年春玲姐生了一个儿子，但夭折了。春玲姐伤心的好长时间脸上没有笑容。后来，春玲姐又生了一男一女，老实的姐夫也偶尔出去打工挣点钱补贴家里用。老人、丈夫、孩子，老爱少，少尊老，一家人其乐融融，春玲姐每天穿梭在他们中间，生活过的殷实舒心，这让村里很多人都羡慕。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儿子该上小学了，女儿也懂事了，春玲姐沉浸在幸福中。就在这时，不幸却再次降临到春玲姐的头上。那天春玲姐老实本分的丈夫，因和村里人闹别扭，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可对方家族势力大，因此这口窝囊气只能咽下去。可老实但天生倔强的他却一时想不开，回家喝了农药，最终没有抢救过来而撒手归西。春玲姐感觉一下子天塌了，公婆已经60多岁，儿子才8岁，女儿只有5岁，特别是婆婆因为老年丧子更是一病不起。
那些日子，春玲姐牵着孩子们的手，站在风里，站在雨里，站在阴霾的天空下，将一滴滴苦涩而冰冷的泪水吞下，用她脆弱的身体为两个孩子，为整个家庭撑起一片天空。后来，春玲姐没有听取亲人朋友地劝说再嫁人，但从此笑容在她的脸上很少见到，我见到的只是她略带呆滞的悲苦表情。为了维持生活，白天她到地里干农活，常常是天不亮就出门，身上带着干粮和水，一干就是一天，晚上还要为孩子老人洗衣做饭、缝补衣裳，常常是熬到深夜才休息。记得有一次，我去春玲姐家，到了中午十二点多了她才回来，且说是因为心里发慌早回来一会儿。可我发现就在她的裤兜里装着干粮，而她却因为干活而忘了吃，她那是因为劳累和饥饿而心发慌。我心疼地想，春玲姐这样的身体，真不知她是怎样撑下来的。
春玲姐有困难，除我们家帮助她外，街坊邻居也经常帮助她，而她也总是请人家吃顿饭，或者利用自己的手巧为人家的孩子做身衣服来报答他人的帮助。就这样日子磕磕绊绊的延续着，日子再苦可两个懂事的孩子却疯长着。但由于家庭的贫困，两个孩子还是都过早的辍学了，这在春玲姐的眼里成为她极大的伤痛，甚至她总认为是自己拖累了孩子的未来，本来她是多么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学有所成啊！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特别是自从我来到外地工作后，我便很少听到关于春玲姐的消息，再加上平日里回家次数也较少，对家乡的变化，只能是借助电话从父母那里听知。父亲讲，春玲姐的两个孩子非常懂事，从不惹她着急生气，从十几岁便跟随村里的青年外出打工，现在不仅挣了钱还翻盖了新房，春玲姐的苦日子熬到头了，而且现在她把自家的田地转包给他人，只在家里喂一些生灵，听说她的孩子们要在县城里买房安家，将来把她接到县城里去住呢……
如今孩子们的愿望实现了，不仅在县城里买了房，把春玲姐接到了县城，还自己找了对象成了家，苦了半辈子的春玲姐终于过上了舒心的生活。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的心里很是欣慰，并在默默地祝福中，眼前再次浮现出春玲姐那年轻漂亮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