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姑子

我的小姑子薄暮


我的小姑子给我的最初印象是聪明、活泼。她身材匀称，皮肤白嫩，脑后的一个马尾巴更显得她青春靓丽。她自小就很调皮，像个男孩，在村里，是个出名的捣蛋鬼，上小学三年级后，有次和一个女伴玩耍时，竟不小心弄伤了女伴的眼睛，使得二家大人气恼了许久，从此，她慢慢变得乖巧多了。
　　长大后，小姑子在镇上的一家服装厂学做缝纫活。她的师傅常常夸她聪明伶俐，一教就会。不知是从小散漫惯了，还是因为在家中常被父亲宠爱，到二十多岁了还不会做什么家务。白天在工厂上班，下班回来就像闺房小姐一样，只知道梳妆打扮，也不帮着母亲做晚饭。有时老妈唠叨几句，让她帮忙拣个菜，打桶水什么的，她总是装聋作哑，要么把房门关紧，要么干脆走出院子，跟邻家女孩闲聊去，母亲只能指着她的背影连连叹息：“养你这么大，不派用场，真是的。”
　小姑子长得漂亮，又擅长打扮自己。服装厂时常需要女孩穿着厂里的服装去门市部做生意，就这样，她被厂领导看中，倒也奇怪，新的款式穿在别人身上不一定好看，穿在她身上总是腰是腰、臀是臀，显出女性特有的魅力。她平时最爱穿的是旗袍式样的连衣裙，粉红色的、浅蓝色的轮换着穿。可能是因为小姑子的丰满体型，穿上连衣裙更能显现出她的妩媚动人。站在工厂的服装专卖店里，很是引人注目，再加她的热情好客，每次都会引来好多爱美的女士和女孩们，前来挑选自己喜欢的服装。有一次我闲逛到店里，专卖店老板指着小姑子的背影说：“你妹妹可真是个美女，什么款式的服装都合适，有她在，生意也好做不少。”
　　小姑子出嫁了，新郎是独子，家住镇上，在供电所工作。这样，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和我爱人还有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小姑子偶尔会回来看看我们。公公婆婆的内心是疼爱她的，但表面上少不了叮嘱她几句，我爱人趁机以哥哥的身份说她：“都长大成人了，要懂得帮助爱人建家立业，学会做些该做的家务，不能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开玩笑地说她身材不如以前了，有点发胖，都是因为贪吃懒做不干活的原因。小姑子也不再象以前那样顶撞哥哥，老说“别烦了”。她默默无言的样子，似乎在告诉大家，她在努力改变自己。

　　后来，小姑子辞掉服装厂的工作，去学开车，拿到驾驶证后，租了辆出租车跑生意。她每天起早摸黑地跑在路上，好像变了个人，虽然还是比较注重穿着打扮，但吃苦耐劳，无怨无悔。因为她发誓一定要赚足够买一辆桑塔纳轿车的钱。一九九六年的早春，我和爱人还有一位朋友要去浙江柯桥的布匹市场订货，为了方便，便叫小姑子开车同往，并说好路费照算。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们乘坐小姑子的车返回，虽然天气阴冷，下着细雨，但车内一片温暖，我爱人和他朋友正兴致勃勃地谈着来柯桥的所见所闻，小姑子全神贯注地驾着车，由于开车刚刚满一年，不太熟练，正上桥时，她想超过全面的一辆大货车，但犹豫着退了下来，一会儿，她加快速度超越，不料到了桥上，迎面过来一辆白色轿车，她一下慌了，急着打方向盘，欲避开，又想踩刹车，可是方向盘打偏，脚踩了油门，车子一下飞向河中。我因为晕车，半躺在后座上，一刹那，一片漆黑，水淹没了全部，不会游泳的我在惊吓中拼命挣扎，冷冷的河水一个劲地向口中灌，我还试图叫喊，摸索，碰到了爱人的身体，我当时想，完了，一切完了，可怜我那6岁的女儿……


当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桥边，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看到的是一张张陌生的放大了的面孔，似乎听见他们在问我车里有几个人，我哭着求他们快去救人，坐起来，腹中的河水倒出许多，望向十几米远的河面，红色桑塔纳的两个后轮竖着，旁边停了一条船，我爱人躺在船上，小姑子正在给他做人工呼吸，爱人朋友在跑过去，并喊着什么。好久，才见他们扶起了我爱人，走上岸，一步步向桥边走来，这时，雨下得越来越大，浑身湿透的我们互相搀扶着，向不远处的一家酒店走去……


后来我才知道，车子翻入河中后，前面的挡风玻璃因撞击水面全部碎了，爱人的朋友就是从那里潜水出来的，小姑子摸到了侧门，用力打开后钻出来，她发现我和她哥哥还在车里，就一边拼命拉边门，一边喊吓慌了的朋友，终究是男人力气大，爱人的朋友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开了车门，先在水中摸到了我，抱着我要紧往岸上走（当时车恰巧翻在河堤边）。小姑子在车的另一边寻摸，终于拖住了她哥哥的一只脚，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哥哥托起来，正巧有一只船经过，她哭喊着叫住了，船上的一个老伯热心地帮着把我爱人抬上去，可是，我爱人的脸色变得和死人没啥区别，小姑子俯下身，跪在哥哥身边，给他做深呼吸，可是，我爱人牙齿竟然咬紧了，她即使用手去抠也纹丝不动，老伯难过地摇着头说：“姑娘，不行了，没救了。”我小姑子含着泪一声不吭，取下发间的一只细发夹，小心地撬哥哥的牙，终于被她撬开，并毫不犹豫地低头把自己的口对上，不停地做着人工呼吸。


这天正巧是国际消费权益日，一个容易记住的日子，我们几个在以后的这个日子都会聚餐，爱人的朋友总会夸小姑子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勇敢、坚强、沉着。
　　去年冬天的一个早上，我爱人接到妹妹打来的电话，声音悲伤、无力，说她婆婆气喘病复发，这次很严重，正在市一院抢救，已经三天了。我爱人忙安慰她，要她坚强，并答应随后就到。
　　当我和爱人赶到医院时，小姑子的婆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在重症病房观察治疗。
　　走到床前，小姑子手里拿着一块毛巾，正在帮她婆婆擦洗面孔。小姑子因过度疲劳而憔悴的样子，令我心疼不已，她本来饱满的脸庞既瘦又黄，双眼布满血丝，这才发现，我的小姑子也已人到中年，渐渐地成为一个成熟贤惠的媳妇。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花篮，接过小姑子手中的毛巾：“你累了，歇一歇吧。”在我和她哥哥的反复催促下，她才在病床一边的靠椅上趴下，把头埋在胳膊里，我看到了她的双肩在微微的抖动，她哥哥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拍着她单薄的后背，轻声说：“别难过。”
　　我望着小姑子的背影，虽然不象当年站在工厂服装专卖店里那样妩媚动人，但此时，我感到，我的小姑子是最美丽的，最善良的，最坚强的！
[ 本帖最后由 薄暮 于 2010-4-16 15:2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