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树(散文)
2020-09-24叙事散文曹国魂
当我行走在乡间的小道,原本静谧的身体谛听来自脚下细弱的声响。我被庄稼地里吹过来的风抚摸,婆娑的手指掠过我的脸颊,然后是我的脖颈,离耳朵最近的头发极力试着走近我的眼角。我的手指插进阳光的缝隙里,仿佛日子就抓在我的手里,实实在在的顺着手掌心的波
当我行走在乡间的小道,原本静谧的身体谛听来自脚下细弱的声响。我被庄稼地里吹过来的风抚摸,婆娑的手指掠过我的脸颊,然后是我的脖颈,离耳朵最近的头发极力试着走近我的眼角。我的手指插进阳光的缝隙里,仿佛日子就抓在我的手里,实实在在的顺着手掌心的波纹撸出骨节里的盐分。
有阳光的日子真好,手心手背都温暖着。村庄比我更为快乐的行走,炊烟深处的红瓦绛紫,树梢上的叶片伏在青涩的枝干边,树像被自己的兄弟姐妹紧紧围住。不经意,树把枝叶带到一个接近阳光的高度。
我就坐在这些树下,一棵棵的树木没有拥挤,它们在时间的推动里不断接近对方,一棵树谛听一群树的笑声,在风中没有尊卑,不分伯仲叔侄,齐刷刷的说站就站在阳光的前面,拉着手,低诉自己的走向,也不说以后的结局。
树和树之间偶尔会有倾斜的时候,匍匐的姿势大都因为躲避另一棵树木的浮躁,寻找自己的一份安静。
我就这样想着,脚步显得极为缓慢。小路两旁有了阴凉,猛然抬头,杨树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坠子,怪不得我半夜常常醒来,这些挂在我梦幻最真的铃铛,摇醒了我梦中的春天,轻盈的闷响敲打我的窗棂。所以,我经常看到的春天竟然是通明的,想一些花朵,但和花朵却有着不同的性情。
杨树什么时候有了这些柔软的蓓蕾。站在村庄最高处,杨树第一眼窥视到了春天跌跌撞撞从祁连山北麓走来了。杨树摇着粗糙的手臂,轻柔的呼唤声穿越村庄,更改大地依赖水汽的推力,像鞭子掠过,我的村庄不耐烦的喘息,时而爆发仓促的,断断续续的停息。
春天真的来了,我的隐痛轻轻刺入我怯懦的内心深处。我的目光跟及杨树的时候,我想我就要变成一些柴火,渐渐向一个地方寻找火星。记得有人说过,柴火燃烧释放出的能量就是它从小到大,直至变成柴火时吸纳的太阳光的能量。我一直把这句话按在心底不让它浮起来,我怕自己没有勇气解释给任何人。即便有一天我成为一推柴火,留下的能量可能连生活在我身边人的眼泪都无法沸腾。
或许一个人一生就的背负许多赘物。杨树飘扬的花絮洋洋洒洒,当根系刚刚从冻土醒来就亟不可待托起巨大的树冠。每当我锯到一棵树的时候,树心迅速渗出的水渍令我沉思。父亲曾经说过,一棵树有多高,它的根系就有多长。
我没有理由找出自己的优点和春天相比喻,把自己划在树木高昂的户口薄上。门前过多的树木时刻做好为我冬天取暖的柴火,而我抱紧自己,门窗紧闭,把自己形容的没有一丝枝叶,修直而且顶天立地。
小时候常常跟在父亲的身后去小溪边栽树,父亲挖树坑的时候很有讲究。每一个树坑挖好,父亲都要在坑里再撒一些地面土,说那是“活土”,晒过太阳,透气性强能和树木融合到一起。父亲总是指着一些树木给我说,哪棵是大爷爷栽的,哪棵又是二爷爷栽的,云云。那时候我对父亲说,自己很快长大,房前屋后栽一大片林子。父亲摩挲着我的头,长叹一声,说,要是你二叔回来,那多好。
父亲说二叔年过半辈子了,再不回来就把骨尸扔在了外面。眼睛望着手里的树苗,泪水悄悄滑过手背,等父亲往衣襟上摩擦的时候,树苗总在他的手里倾斜着。父亲也不慌不忙,把树苗围实落,然后在提起来校正一下。每次我认为父亲都是在粗心大意中把树苗栽斜了,每次父亲都习惯性的提携一下树苗的位置。
父亲栽的树苗成活率几乎百分之百。母亲笑盈盈的说,你爹心软,心软的人栽的树才肯活。父亲勉强笑笑,也不多言。望着相框中的二叔,脸色显得很阴郁。
二叔早年上完高中就招工到新疆奎屯水利设计院工作。爷爷在世的时候回来过几次。自从爷爷下世之后,来过几次信,大都说他身体很好,堂兄们近况也很喜人。每每二哥念叨来信的时候,我的父亲总是一把从灶火旁拉过母亲一起来听,说他侄子们多有出息。母亲也随着父亲乐呵呵的,像门前的杨树,花絮一笑就看到了春天。
二叔始终没有回来,直到父亲去世,二叔也近十多年了没和父亲来往过。前些年给二叔留的一棵做棺木的杨树也放倒了,是父亲指示的。杨树长得又粗又高,影子下来铺过整个院子。立夏之后,杨絮刮的院子很是狼藉。秋分来临的时候,落叶索索不断,院子更加褴褛不堪。父亲找来了伐木工,半刻时程就把树锯倒了。锯下来的树放在院墙外显得比长在地上的时候更加粗壮例如许多,按父亲的话说,长着不买,放倒不卖。
因为一时等不到二叔的消息,第二年父亲就把那棵准备给二叔做棺木的木头买了,买了一千多元。
父亲去世四年多了,当我从长着的树木前走过,总剽窃一眼那树桩,透过它凸凹的影子,我总望着向一个方向倾斜着。
或许父亲栽植的时候没有提携一把,再校正的缘故吧!
[ 本帖最后由 曹国魂 于 2010-5-4 01:3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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