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

火车站
武志强

　　所有的火车站都是相似的，进入火车站，你就像是进入一个闹市，到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的时候，我为了看人，就会来到火车站，看着那些提着大包小包的人，啼哭的孩子，啃着烧饼的民工，挤在售票口急于买票的人们，耳朵里偶尔会听到车站播音员纤细的嗓音，感叹着这就是所谓热烈的生活啊。一列列的火车带走一批批的人，同样又会有一批批的人涌流进来，火车站永远都是热闹的，而不寂寞的。看着这些人来人往，男女老少，他们将走向四面八方，像种子一样被火车站播撒出去。火车站同时又敞开怀抱，迎接更多的人来到这座城市，去见识它日新月异的变化。 　　一般的，到火车站的人，都是准备出门远行的人，或者是刚从一列到达列车上下来的旅客，这些人背着行囊，步履匆匆，走出站台。当然火车站也会有一些小偷出没，有坏人，就会有警察。看见有警察在火车站巡逻，就能增加你的一份安全感。当你看见有警察扭住小偷的胳膊时，你的心情就好变得兴奋，觉得这个城市还是可以呆下去的。让人眼前一亮的当然就是那些漂亮入时的女孩了，她们的高跟鞋囊囊的敲击在车站的水磨石地面上，飘逸的身影出出进进，走路走去，又终于从你眼前消失。听到火车的鸣笛声，就知道一列火车开动了，把那些让你心动的女孩带走了。但是你根本用不着担心，因为你背靠一座现代化的城市，这样的漂亮女孩多着呢，她们的身影还会出现在火车站。 　　我曾经熟悉一个火车站，那是我在另一个城市时的事，那时我是一名铁路警察，火车呼啸着驶来时，我看见一个要自杀的女子突然要跳下站台，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她，救了她一命。但是，对于我的壮举，我以后一直怀疑，不能肯定救人的正当性，对于自杀者而言，她未必就要我去救她。因为据后来不确定的传说，那女子还是自杀了，只不过是在另一个地方，换了另一种方式，结束了自己还算年轻的生命。这消息会让我伤感，仿佛我是做了一件多余的事。关于一个人的生与死，火车站并不能给你一个答案。同样的故事或许还在发生，但在迎来送往的火车站，这样的事就像一滴水掉进了大海，是不值一提的，是提过了也就过去了的。 　　火车站有旅客是正常的，火车站就是为旅途而设置的，就是你不是旅客，并不打算今天出门，离开这座城市，单是因为无聊，而在火车站逛一逛，打发一些多余的时光，也是自然的，一点都不奇怪。相对于人流拥挤的火车站，我更喜欢没有什么人的火车站，看起来空空荡荡，像是闲置了一般，这个时候我更能感觉到一种自由，身心里有一种解放的感觉。从这儿走到那儿，哪一扇门都为我而开，安静中，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这或许与我性情中偏于孤独有关，而一座孤独的火车站是为我而建立的，但是它可能就没有一个旅客，没有一列火车驶来，它只不过是名存实亡，是在无形中存在的，仅仅出于我的构想。 　　火车站是制造喧嚣与热闹的地方，火车尖利的鸣笛声，男人女人的大声叫喊声，行李箱轮子在地面的摩擦声，杂乱的脚步声，人们都在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和方向。火车站是到达，也是出发。火车站是迎接的场面，也是送别的场面。有些人就在这里经历了自己的生离死别，有些人在这里找到了回家的路，而有些人永远都找不到自己的家，因为他没有家，因为寒冷他呆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在白天又离开，直到下一个夜晚来临。我认识一个被火车站工作人员驱逐出来的人，他从不买票，从不选择离开，只是把火车站当作了暂避之所，把那把长椅当作了自己的床。他是个流浪汉，从此他只能流落在这个城市的街头了。 　　看惯了白天的火车站，你再到黑夜里开看一看，我自己更喜欢黑夜的火车站，这与对白天生活的厌倦无关。火车站的灯光是我所熟悉的，但是每个夜晚来，感觉总是有所不同，站前广场被灯光笼罩，在这里你就能感受到一个火车站所特有的气味，火车站的序幕在这里拉开。灯光也不是为了让你看清楚什么，而是营造出一种朦胧的氛围，让你感受火车站如同唤醒心底里一种久远的回忆，那些往事，那些面容，那些愉快或不愉快的思绪，都像是一层阴影，而在光与影中，你会不由得重新认识自己，环顾四周，审视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以新的眼光去看待眼前的这座历尽沧桑的火车站。这个时候，黑暗是在火车站外面的，而在这些远远近近的光线下面，你穿梭其中，感觉自己在与火车站浑然成为一体。某个时候，黑夜里，就在突然之间，飞驰而来一列火车，车灯照耀，你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道炫目的光亮，觉得眼前一片光明。那是生活中真正奇迹的发生，这样的时候会让你惊讶不已，良久激动，只不过这样的时候往往很少。你还得回到自己日渐平庸的生活中去。 　　在火车站一定发生了很多故事，包括我自己身上的故事，如同铁轨代表火车的消失一样，火车站代表了我生命中一部分的消失，就像我生命中难忘的一个雨夜，在淅沥的雨声中结束了自己长久以来所向往的一段感情。这些年来，我的生活出现了停滞，我已很少乘火车出行了，但过去的生活沉淀在我的记忆里，对火车站还能做到念念不忘。有的时候，我会在火车站的小吃部里坐下来，吃一顿便饭，一边吃，一边打量外面的火车站，望到它那高悬的站牌，想到我那有过的时光，我在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能选择离开呢？为什么我没有了离开的能力呢？”这时就不免要心情黯然起来，端出了几分沉重。由此更羡慕那些能够乘火车出行的人们，看着他们匆匆的脚步，我能感受到那些脚步里的热情和兴奋，无论他们是刚刚到达，还是即将离开。在他们身上能看到这个世界永不疲惫的生活和希望。 　　于是我把我的目光寄予在他们的背影上，寄予在火车站和它上面高高的天空上，在不由自主的感动中，觉出了心灵的一份温热。

武志强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0-4-8 07:0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