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琴杂记

小时候学过二胡,后来改学古典吉他,当然,都是业余练一练,全凭兴趣,想起来就弹一弹,自然也只能是业余水平,拿不上台面。所谓兴之所至。有句著名的成语，兴尽而返，我特别欣赏这个成语里的故事。我就经常碰到那个故事所描写的场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脑子里就忽发怪想，比方忽然想起来一个同学，想起来和他在一起的某个生活片段，一时立即就想看一看他，我就闹过类似笑话，忽然想起来某同学，连忙摸起来手机，连续打电话询问多人此同学目前住址。骑上破自行车，兴冲冲登门拜访。结果弄的此君紧张的要命。谈话自然是干巴巴了无意趣。我一直纳闷，不懂他为什么看到老同学显得那样紧张拘束。偶然得知，此同学在单位里平步青云，春风得意，混的挺好，已经带了“长”字。平日里自然送礼的多，求办事的人多。老同学属于谨小慎微之人，别人有求于他，答应了不合适，总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不答应也不合适，容易得罪人。久而久之，竟发展到有人登门拜访，自然而然就紧张起来，尤其是我这种多年没有联系的所谓老同学。很显然，他可没有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浪漫念头。哈，照我的傻想法，做人到了如此份上，罢罢罢，那个“长”字不妨弃置如敝履。

有了以上故事的经验教训，冒冒失失登门拜访的事情，于我，基本上已经三思而后行了。怎么说，我也是四十拐弯，开始向知天命年龄前进的人了。不过，头脑发热的毛病已经深入骨头里，想改也难。前一阵闲来无事，煞有介事练了会吉他，感觉有点累，沏上一杯茶，坐坐舒服，打开音响，随便找了张小提琴专辑，放松放松，准备听一听。茶香醉人，刚刚志得意满抿了一小口。忽然听到《苗岭早晨》，小提琴声瞬间就击中我的心灵。这首曲子我耳熟能详，很早时候，还在使用盒式录音磁带，我就买过盛中国拉的一盘磁带。然而，今天听到此曲却截然不同，那种说不出来，难以言传的美让我不能自己。结果老毛病又犯，头脑不由分说热起来，我对自己说，我要学习拉小提琴。老夫聊发少年狂，说干就干，兴致勃勃，先上网搜索搜索和学习小提琴相关的咨询。自然就搜到中国小提琴网。栏目挺好，深入浅出，玲琅满目，看得津津有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学琴理所当然前提要有把称手的琴，点开论坛，看到很多制作小提琴的作坊，忽然发现有个三思琴行，制琴师名曰郭明奎，地址居然是山东枣庄，大惊讶。细看详细地址，越发吃惊不小，竟然离我家只有区区五分钟路程。那个地段我经常过来过去，脑海里使劲搜索，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有家琴行。索性丢开不想，直接摸起手机拨通郭师傅电话。郭师傅挺热情，回说不妨去他的工作室看一看。 跨上我的老爷车，不一会就到了地方，结果却有点发傻，一路仔细寻觅，硬是没发现有什么琴行。最后经人指点，方才看到一个普普通通脏兮兮地铁门，夹在左右鳞次栉比的商家店铺中间，门上既无门牌，也没有什么标识。怎么看都像是普通住家。疑疑惑惑上前敲门，先引来门后一只狂吠不止的凶狗，然后一个穿臃肿棉衣的老太太，双手拢在袖筒里，笑容可掬问我找谁。后来才知道，她就是郭师傅的老伴。我一边说了买琴两个字，一边紧张注视那只对我不友好地狗儿，奇怪它小小的躯体里怎么可能发出来这么大吼叫声？老太太在前面引路，我小心翼翼跟着，那狗儿不再叫，依然警惕地紧跟我。其实它大可不必警惕，道理太简单了，啃节上，他能咬我，我不能咬它，因此我比它更紧张。 郭师傅有个巨大空旷的大院，闹市里猛然走进这么一个无人的大院，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两边房屋回廊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正在自然干燥的提琴坯料，我和郭师傅老伴站在那些坯料旁边，等郭师傅从对面小二楼下来。我笑着冲脚边仰脸看我的狗儿说：“小子，以后可不要这么眍。”（“眍”，读KOU，一声。山东枣庄方言土语，凶巴巴的意思。）那狗竟仿佛听懂了，难为情地低下脑袋，摇了摇尾巴，轻轻转了一圈。 郭师傅挺魁梧，背微跎，戴一副大框眼镜，走路一冲一冲，仿佛每一步都想在地上砸一个坑出来。他穿着工作服，显然正在工作室忙活，他和我打招呼，然后引我到办公室。办公室大而空旷，墙上挂着些书法作品，还有小提琴演奏家薛伟穆特等人的招贴画。我和郭师傅简单聊了会，他话不多，显得有点木纳，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汉子。感觉上，他倒更像一个邻家老头，或工厂里的工友。郭师傅拿出几把琴，让我挑选。我对小提琴，至少目前还是一窍不通，笑着说，干脆你给我推荐一把好了。郭师傅按一下办公桌上电话盲音A，极认真开始调弦定音。这个小细节让我感觉十分亲切，以前，我给吉他定音，也经常使用这这个国际标准电话盲音A。调好弦，郭师傅每把琴都试奏给我听，他依然话不多，只不好意思说了一句：“我不是专业拉琴人。”我仔细听，发现其中一把琴音量饱满宏大，声音也比较干净。只是背板花纹显得有些零乱不规则，同时，声音也稍显干燥霸道。毕竟粗通音律，况且事前也简单了解了一些小提琴相关信息。我心里明明白白，总不能花普及琴的价买演奏琴。比较来比较去，我对自己说，就这把了。 买了琴，郭师傅直送我到大门外，我一个劲让他留步留步，郭师傅也不会说客气话，只道：“我们住的近，有问题，就过来。” 回到家，迫不及待打开琴盒，开始仔仔细细调弦定音。相对别的初学者而言，拉小提琴我有点小小的优势。由于长期弹吉他，受过识谱方面的训练，读谱和音准方面对我来说不成什么问题。还有就是手指的柔韧性灵活性，吉他和小提琴也有一定的相通之处，尤其是无名指和小指。对于另外一些普通初学者，仅仅无名指和小指的训练，就需要下相当的功夫。在我，这些几乎一带而过。然后就是选择一个适当地教程了，比较来比较去，我决定从开塞练起，当然了，别的教程未必就不好，比方铃木，就是公认比较优秀地教程之一。不过我发现。铃木几乎是为小孩子学琴量身打造，感觉上不太适合我。我看到网上也有人竭力推崇霍曼，我没有深入了解，不过从我的傻想法，什么教程并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要持之以恒，俗话说，坚持就是胜利。选定了前进的方向，大张旗鼓，几乎跑遍了整个枣庄市的琴行和书店，竟然没有买到开塞。全世界提琴初学者广泛使用的教程，竟然买不到，大大出乎意料，本以为这是件小的几乎忽略不计的事。没奈何，只好找一张空白五线谱，网上搜索开塞三十六，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抄谱。还是小时候，初学音乐，家里穷，虽不能说买不起谱子，但节俭为上，能省则省，经常借别人的谱子抄一抄。算一算，已经二三十年没有老老实实自己抄谱了。一边抄，一边心里不由泛起来回忆地沧桑感。 先把开塞第一第二练习曲抄好，郑重其事，开始持琴握弓拉空弦，一边细细体会姿势正确与否。刚琴小提琴古典吉他号称西洋乐器里，三大技巧最复杂的东西。三天下来，腰背胳膊酸痛自不必说。最最苦恼的一件事出现了，每次拉到GD二弦，时不时总会出现类似泛音那样的杂音，糟糕的是，杂音好象没有什么特定规律，偶尔连续出现，一时又都发音饱满宏亮。弦扭拉弦板琴马音拄微调，一个个被我仔仔细细过堂研究，看个底掉，也没有发现问题。终于失去耐心，颇有些烦躁，生气下死劲玩命按住弦，一通发泄式地乱拉，奇哉怪也，杂音竟然神奇地消失了。大不解，纳闷了半天，心平气和拉一拉，杂音再次出现。搬过自己的手指细看，不禁释然，由于我长期弹吉他，手指前面已经自然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沟槽，拉到GD二弦，经常沟槽要和弦重和，按弦的力度感觉上已经到位，然而事实并没有到位，弦没有按死，杂音当然应手而出。病急乱投医，还以为是琴本身的问题。找到杂音的病根，药到病除，立竿见影，杂音问题迎刃而解。这也算是我个人学琴的一个独特有趣的小插曲，不妨记之。 关与学习小提琴，有这么一个见解，越早越好，超过十岁，似乎就已经晚了，似乎就难成大器。但我想，音乐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什么时候学习一种新乐器，都不能说晚字。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买琴时候，我就对郭师傅开玩笑说，关于小提琴，我已经晚了四十多年了，如果继续晚下去，难道不是要晚一辈子了吗？
2010。4。1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