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昂的供养
2020-09-15叙事散文川媚
重阳日我从不打电话给父母。父母是通达之人,教导我们说没事不用打电话回家。但是晚上,父母的电话来了。母亲说:“听说你想回家看看?过两天回来吧,现在还不方便,工程完了你再回来吧。”“父母真是伟大!”挂掉母亲来的电话,我苦笑着对自己说,“还能怎样
重阳日我从不打电话给父母。父母是通达之人,教导我们说没事不用打电话回家。但是晚上,父母的电话来了。 母亲说:“听说你想回家看看?过两天回来吧,现在还不方便,工程完了你再回来吧。”
“父母真是伟大!”挂掉母亲来的电话,我苦笑着对自己说,“还能怎样?她还能怎么说?总不能叫我拼命吧。”
“真丢脸,”我想,“居然在母亲面前抱怨说你累,说文章写不出来,还感觉累得很。” “写不出来就不写嘛。”母亲就这样说。
“不读书有什么关系?”我心里对自己说,同时另一句话也在我耳边响着。
“你还忙着读什么书啊。真是迂腐。”这是同事心里真正想说的话吗?不是,是我的臆测。
像有预感似的,或者是电话上的重阳日信息扰得我心绪不宁。下午在办公室打开一本古书《礼记·孝经》。邻座的女同事起身准备离开,说了一句话:
“你还看书!我觉得我好堕落啊。”
“我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读书了。”坐在我对面的男同事也起身准备离开,附和着她说说话话地一起走掉了。
一个教师,在学校读书,这事有什么奇怪吗?这让我想起一句话:人无不生活在荒谬之中。我想起一位校长,曾经批评作为教师的我说:你现在不需要读太多的书。
他是觉得我走偏了吧,难道读书会影响我的语文教学吗?他其实没有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意思。他是在提醒我用心钻研教材和教法。我当然知道他作为校长说话的立场。但我不想与自己为难,要去改变什么人的成见。
读书与语文教学是相辅相成的,这一点稍有头脑的人都会明白。
“如果不读书,我在干什么?”我忽然有点别扭,同事的话里面没有什么攻击意味,可我揣摩一下,就感觉滋味复杂。
好玩的多了。下课不下班,坐班是校规。学校给每一个人发一个手提电脑,不可想象吧?十年前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十年前我才上网两年。电脑写作比较早的作家,把电脑作为打字机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老师们坐在那里不聊天吧,就看电影电视剧。不看电影电视剧吧,就玩手机玩微信呗。微信里的信息,一个人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科技是伟大的。
我当然也喜欢看电影电视剧,我喜欢偶像剧,还爱看谍战片,狙击手。有个爱情连续剧居然看了两遍,而且通宵通宵地看,看得肩肘炎都犯了,之后便收了看电视剧的心。既然不再看连续剧,就特别喜欢看电影。连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的时候,就玩手机微信,玩得不亦乐乎。只是微信的朋友圈,我不大敢去看。朋友圈里的图片真是美轮美奂,每个人的生活都好像充满了意外,充满了发现,充满了喜悦。翻着朋友圈的图片还是比较小的刺激,比较大的刺激是作家朋友,都发表了些什么文章,在什么级别的刊物上——这个我尤其受不了。我把朋友圈的那个提示的红点子取消了,轻易不去管别人的生活,不去眼红别人的成绩。
我最高的愿望是写在梦中的,写在云上的,写在水上的,写在沙里的。我最高的誓愿至今没能实现。因为我根本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誓,也没跟任何人承诺过,根本没有行动的热情和动力。我的愿望是给自己找一个榜样,多少岁的时候,我要达到他那样的成就。结果证明我只是在蹉跎岁月,我对于那个自觉也许可以企及的榜样,早就漠不关心了。会写的人太多了啊,人民文学的海洋啊,我一个业余作者,将欲何为?时光飞逝,我毫无斩获。文章内外许多负面的东西占据了我的头脑,使我兴味索然,艰难生存。
既然实现不了我的最高愿望,那我只好放下,只有为自己的好高骛远,发出一声浩叹了。我不会为这个流泪,我怎么会为文学流泪呢?听了那么多冷言冷语,我也明白文学一钱不值,它一年也不能产出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我必须反复重申自己的文学态度。
“我会是一个永远的读者,却不敢保证是一个永远的作者。文学只是一个爱好,随时可以为了生活抛弃它。
我不会为文学做一个悲剧英雄,我不敢辞职做一个在路上的诗人,乞丐作派的诗人也太刻意了,文学不能投机,文学就在日常。
文学是深不可测的大海,你就是在它里面淹死了,它也永远为所有人闪烁着魅惑的波光。”
所有的过去都来到眼前,我内心简直有一种悲怆的感觉。文章没有时间写,大概是没有时间去体验生活。我以前是喜欢往生活中去的,尤其是各种夜生活。我喜欢在夜晚行走古街,去看去听去跳舞去感受,可是现在工作压力大了起来,居然越来越趋向于封闭自己,连健身都选择在健身房。这还有什么好写的呢?我真是一个象牙塔里的人呢,幸好我还有我的日常生活。
闷头吃完一碗刚在微波炉热出来的剩饭,准备去趟超市,买足周内午餐所需的蔬菜。
这是国庆之后的第二天,街上很是冷清。国庆期间吹了两天的大风,之后又下了两天的雨。今晚居然没有雨点子,古城街头也不再堵车。驱驰在街头,背心发凉。
国庆期间我没有回家探望父母,母亲在刚才的电话里却不怪我。我心里很高兴:“这一次,我真的感觉到我有一个伟大的母亲。”
“写不出来又如何,生活总还要继续。”我原谅了自己,又给自己鼓劲。
“在江湖上混,总是要还的。”想起这俗话,不禁有一点幽默的快意。
父母的伟大,不在于给子女高昂的供养,父母的伟大在于给子女无尽的爱。只有爱能使他们说出让儿女宽心的话,而不是急功近利地把孩子逼得走投无路。父母的爱是本能的,是溶于血液的,说出来是真切的,听起来是自然的。
我又想起曾经感觉到父亲伟大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大学毕业那一年,我22岁。毕业分配结果对我来说是一种沉重打击。父亲听到我说出那个地方的名字,居然脱口而出:那是个好地方,我们当年闹饥荒的时候,还到那边去借粮。
谁也无法理解我当时的心情。父亲的话令我十分吃惊。我肯定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暗暗地观察他的表情,悄悄地揣度他的内心。他不嫌弃那个地方,像是他不嫌弃我一样,是一种自然的态度呢,还是故作轻松呢?也许他真是那样想的,觉得那地方确实不错,那么——未免又有点人穷志短,没有远见吧。
如今想来,我何来那种盲目的自大,认为自己比父亲更有志气更有远见呢?想起来都汗颜呢!今天我也为人父母了,我有没有给我的孩子这样无私的爱,这种真情的支撑呢?我应当时时拷问自己。
“不要急于事功,要顺应天命,”我要时时告诫自己,“爱是最高昂的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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