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福兮祸所伏



　　象我们这批生在解放前夕、长在红旗下的人，都以入队、入团、入党为无尚光荣的事，谁都想在同学中第一个入队、入团，以此来证明自己在政治上最为进步。我从小学到高中，表现虽不特别冒尖，但也总在前１０％之列，可谁又想到我的入团之路却特别曲折、波澜，而正是这一点改变了我的命运。

　　初中一年级时我就向团组织递交了入团申请书，很快我就成了培养对象，加上那时我的成绩也不错，因此我心想应该很快就可入团了吧。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因为一件小事，我不仅未能入成团，而且一拖就是六年，直到７０年我才入团，可是我却因祸得福，得以离开农村，上了大学。

　　六四年县里召开优秀学生代表大会，我有幸位列其中。这是我第一次进县城，内心的喜悦、兴奋自是难以言说。哥哥当时在县师训班读书，家里要他买个被单，他早就买好了，因一时回不了家，只能放在箱子里。现在见我来了，就要我把被单带回去，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没曾想就是这小小的被单惹出了一场祸事，把我的入团资格也吹掉了。 　　那时学校的管理特别严格，严得近似于苛刻，学生稍有过失，就是记过、留校察看，大热天学生下河洗个澡也少不了记过。我本来小心谨慎，战战惊惊，唯恐触犯校规、校纪，所以一直未挨处分，没想到还是阴沟里翻了船，被学校抓住了把柄，挨了一个记过处分。

　　代表大会开完，我们二中的学生集体回校。因那时学校时常发生盗窃现象，我怕把被单放在寝室里不安全，就急着要送回去，可班主任一时又找不到，我只好托同学代为请假，可那位同学又偏偏忘记了，等我回到学校，处分已经下来，是记过一次。按规定，凡背有处分者一年之内不能入团，就这样我的入团资格也被取消。当时我简直把肠子都要悔出来了，就这样我背着一个记过处分直到毕业。

　　六五年我以优异成绩考上高中，不久就担任了学习委员，成了班里的骨干，自然也成了第一批入团对象。记得我们班第一批入团对象中只有我和班长两个，但班长是在一中读的初中，学校对他自然更为了解。支部讨论时，我是全票通过。可报到团委时，团委书记说郭瑞林是二中来的，我们了解还不够，还是多考验一段时间吧。就这样，我的入团未能通过。

　　记得这是五月发生的事，到这年的六月，文化革命开始，学校全面停课，学校的党团活动完全停止，到六八年七月，我们与六六届、六七届同时毕业离校，我的入团梦在学校也就做不成了，只能回到家乡当起了农民。

　　回到村里不久，我被推荐当了民办教师，恰逢工作队进驻我们大队，进行农村斗批改的试点。因为我是高中毕业生，又是民办教师，既能讲，又能写，工作队自然少不了要拉我的差，经常要我写标语、搞宣传，这样我也就成了他们眼中的红人。七０年农村的党团组织恢复活动，我们大队作为斗批改的试点单位开始发展团员、党员。工作队满以为我是团员，就把我报到公社，作为入党对象培养。过了几天，我就与试点单位的十几个入党积极分子一同到了公社集中学习。

　　当负责人来询问各人的政治身份时，问我什么时候入的团，我说我还不是团员，他不由得惊讶地说：“不可能吧！”我说：“真的，我的确还不是团员。”我还把上述情况同他细说了一遍，他这才相信我真的还未入团。他把情况告诉工作队，工作队的吴队长很失望地说：“既然如此，我们的计划要落空了，那只好另选他人吧。”后来我从副队长口里得知，他们原准备先培养我入党，再让我担任支部书记。未曾想我还不是团员，还得先入团。那时党团的组织程序虽不如今天严格，但从入团到入党最快也得一年。见我是这种情况，他们只好挑选了一位比我低一年的初中毕业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但他们仍未放弃对我的培养，总想把我留在村里，作为支部书记的预备对象。

　　只过了几个月，因毛主席发表了“大学还是要办的”的最高指示，已经停办四年多的高校又恢复招生，虽然采取的是推荐方式，但我自以为凭我在大队、公社以及学校的影响，推荐名单应该少不了我。可那里想到，当公社征求工作队的意见时，吴队长却说：“郭瑞林不能走，他是我们的宣传骨干，又是我们的培养对象，换别人吧。”就是他的几句话把我进大学的资格给枪毙了。当时我并不知道，是后来有人告诉我的。我气得恨恨地说：“吴队长啊吴队长，为了你的工作队，你就忍心让我做了牺牲品，你他妈的也真狠心！”虽然我也知道他是看重我，是要培养、提拔我，但这种看重不是明摆着要把我捆在农村吗，这是害了我呀！因此一段时间内我对他都没有好脸色。

　　正如陆游诗中说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看着我的大学梦就要化为泡影，谁知上天有眼，事情又峰回路转。就在我到县里参加教师大会时，县里突然通知我，说第一批推荐的十二人中有一个已经结婚，不合基本条件，经一中推荐，决定由我填补空缺。既是县里作的决定，公社、大队自然干涉不了，这样我终于成了第一批推荐上大学的人，并从此走上了我的大学之路。

　　后来我读了《老子》，当读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时”两句时，我不由得拍案叫绝，感叹说：“老子简直太伟大了，我的入团问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如果当初我在初中、高中时入了团，70年不就入了党，成了大队的支部书记嘛，那我可就要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了；好在我当初还不是团员，这才使大队、公社最终未能留住我，我才有可能走出大山，走向城市，走上大学讲台。说起来还得感谢初二时的那次处分、高中时团委书记说的再考验考验吧；如果不是他们的高标准、严要求，我可少不了成为修理地球大军的一员呢。或许这就是命吧。
[ 本帖最后由 笨小暖 于 2010-3-20 17:4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