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三月

乡村三月
文/杜永生
　　天才麻麻亮，院子里的鸡们开始闹腾了，而且，越闹越欢；狗儿也不安分，不管有没有人经过，或是过路的离它还很远，反正是扯开嗓子一个劲地叫唤着；还有树上的麻雀或稀疏或阵阵的叽叽喳喳声。尽管还想着赖在床上多睡会，此刻不仅睡意全无，而且，那霍然的一声沉闷并拖曳很长的牛哞声从前面任爷家的后门处响起。这个声音久违了，我很想用手机录音下来，这个声音太亲切了，以至于我顿生的情愫也被拖曳而悠悠扬扬。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连续数日的阴雨，已经将乡村栉濯得清清明明朗朗敞敞。起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一股子清新且带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至，深嗅一口，竟然还有丝丝的香息。哦！这种香息就是前面的大菜园里氤氲来的。是青菜花。想想，那田野里的油菜花也接近开放的时机了。蹲在墙角刷牙的时候，瞥见墙根水泥的罅隙处，有几株鲜嫩的小草顺着罅隙探出了张望而喜兴的脑袋，尽管还是稚嫩发黄的身体，但它们就是忠实地听从春的召唤，是蛰伏了一个冬天期待后的重生。凝望着这些从坚硬的水泥地面的缝隙中奋力而出的小草，我竟有了一种虔敬的心境。尽管它们的身体孱弱，但既然春天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那么，它们就会傲然凛然于我们的视线里。

　　院墙上挂着的几块腌肉皮，由于气温的升高，表皮上零星的绵白质的腌肉已经呈现出一种微黄，并慢慢悠悠地滴答着油珠。油珠是大滴的，在与水泥地面接触的刹那，没有四溅而散，而是裹紧着并在地面上洇成一小团子油亮的湿点。这些肉皮在晾晒彻底之后，是用来包裹砧板的，不至于砧板开裂。

　　吃了母亲做的红豆稀饭之后，阳光已明灿着。母亲将所有的被子抱出来，担在院子里三条晒衣绳上，同时，也把一些鞋子排放靠在墙脚处。母亲问中午想吃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说，咸肉烧菜薹。其实，这个时候的菜薹是最鲜嫩、口感也最好的。出了院子，明显地感觉到清风的撩绕。外墙根处的那些荒乱的杂草渐渐地褪去了枯黄，从枯黄的根部又渐渐地显现出绿意，不久，这些杂草又将是葱茏一片。很显眼的是南墙外的一棵大楝树，不久前还缀满在枝桠上的黄亮亮的果实此刻在春风的撩弄下簌簌而落，这些果实已干瘪了，但鸡子们却簇拥而至，它们只是好奇，这不是它们想要的食物。那些还悠悠荡荡在枝头上零星的果实也是急于坠落，毕竟这是一个生命往复的过程。几棵或大或小的槐树的树干，在几场春雨的洗礼下，或朦朦胧胧或浅浅淡淡的有了一层淡绿的色泽，那些伸展开去的枝条在盎然温润的气色中，开始褪去了沉淀一冬的色素。

　　折身进了菜园，此时，菜园里的两棵香椿树已萌发红褐、紫亮、嫩绿的芽头，也是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品尝到鲜美的香椿头了。凼里的水清清亮亮潋滟盈动，四周是青葱颀秀的水芹，或佻佻或簇簇，那些被刈割后留下的茬子又生出了新鲜的嫩茎。倏地，一支麻鸭从堆积在凼沿上杂乱的树枝丛中款款而出，扭扭摆摆的带着嘎嘎唧唧的欢腾，扑通一声跃入水中，身游与掌拨，汲汲地撩起了滟滟的波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游弋着。这是家里惟一的一只生蛋的麻鸭了，黑黑亮亮的羽毛，在清亮的水中轻盈地反射出烁亮的光。

　　菜园里最为显眼的就是菜薹了，只是经历了几场春雨，仿佛就是一转眼的功夫，这些还矮矮实实的青菜倏地就生长出了一棵棵直楞楞、嫩娇娇，鲜灵灵的花莛。有的已急切地开放出了金黄色的花，散发着馥馥的香味，这是乡村里最早的氤氲使者。野菊褪去了艰深晦涩的叶片崭露出墨绿嫩碧的新叶。母亲知道我特别喜欢吃菊花脑（野菊芽）炒鸡蛋，她看我蹲在那里，一派目注心凝的样子，笑着说，等你下周回来就有得吃了。说话的当头，母亲正在掐巴着青菜薹，是准备给我下午带回去的，还不忘提醒放点咸肉烧，尽快吃掉。

　　在去前方郢子的路上，遇见了手里拽着牛绳准备给耕牛洇水的任爷。牛前人后。生动自然。任爷嘴里哼唱着的歌曲模糊不清，但这种声调与声腔我是最为熟悉的，不论是农闲还是农忙，这种调与腔就是任爷提振精神焕发气力的号子。任爷已七十二岁了，这么大的年纪还耕种着有三亩多的农田，而这头耕牛不仅实实在在地为任爷服务了十一年，而且也是村里惟一的一头耕牛了。从当初的牛犊到如今的岁暮，一头牛与它淳朴的主人一道在传承着躬耕细作的岁月。许是被任爷锵涌的声调鼓舞了，又许是被春意感染着，这头老岁的耕牛也喜悦起来，迈着雄健而敦实的蹄步，劲杲杲地向前方不远出的水沟。

　　蹀躞村里的小路，不时地遇到手里挎着篮子去野外采摘野菜的大姑娘小媳妇或上了年纪的妇人，她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怡怡灿灿的笑意。这正是个采摘的大好时机，要不是上午有约，我也会喜滋滋、兴冲冲地去感受采摘的生趣。几个扛着铁锹、穿着素检、抽吧着香烟的村邻要去自家的田里看看，连日的春雨使得一些墒垄淤塞，需要及时消疏通畅。这个春天由于雨水充沛，对于油菜和小麦的生长极为有利。柱子对我说，你去田野里转转，油菜已起着高高粗粗的菜薹了，要是你再等一周过来看看，一定又会给你带来很多的写作灵感。柱子是我家的老邻居，他初中毕业后就在家躬耕垄亩，黜衣缩食，女儿刚出嫁不久，儿子技校毕业后应聘在南京一外企工作。种植着八亩多农田，每年除了地里的收入外，还在农闲在近处工地上打着短工，日子是越过越滋润。

　　李组长家门前的一棵老柳扑地进入我的视线，因为远观，那些杈桠之间还是光秃秃、兀楞楞的，但在逐步与树的接近，并借着鲜灿的阳光，给我的突出印象就是修长细密的枝条随风轻盈漫动间显现着柔情与绰态，枝枝蔓蔓已吐绽着鹅黄色的翠芽，这些嫩鲜鲜的芽苞连连串串，蕴藉着叶的成分和柳絮的精灵……

　　我在期待！期待那不久的日子里乡村又将是桃红柳绿、莺啼燕飞、春意盎然！（全文2227个字，于2010年3月15日晚）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10-3-18 09:5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