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年
2020-09-24叙事散文朗月清辉
星期六,睡意正浓呢,忽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哦,小年了,该忙年了。急忙起床,拉开冰箱,里面鸡鸭鱼肉塞得满满的,平日里都懒得吃一口;屋子里被李姐收拾的纤尘不染。我该忙些什么呢?只能慵懒地转个圈儿又躺回到被窝里。想起小时候,一吃完黏糊糊的腊
星期六,睡意正浓呢,忽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哦,小年了,该忙年了。急忙起床,拉开冰箱,里面鸡鸭鱼肉塞得满满的,平日里都懒得吃一口;屋子里被李姐收拾的纤尘不染。我该忙些什么呢?只能慵懒地转个圈儿又躺回到被窝里。
想起小时候,一吃完黏糊糊的腊八粥,这忙年的活动就开始了:包豆包,蒸年糕、做豆腐……忙的热热闹闹的。一到了小年,脚步就更快了。
有个人人都会的顺口溜:二十三灶王升天,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抠猪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贴门口,三十晚上坐一宿,大年初一满街走。这可是一道无形的圣旨呢,家家户户没有一个敢违抗这道圣令,全都按部就班地忙起来。
二十三,小脚的奶奶做主持。在灶台上方的墙壁上,灶王爷、灶王奶奶的神像下面,盖房子时就安好了一个大约长一尺、宽半尺的贡板,多年来早被擦得锃亮泛着红光。此时,上面贡满了灶糖和苹果。奶奶先是跪在一个小垫上面,双手合十,微微闭目,三次叩首以后小心翼翼地从沙土墙上摘下熏得黑不溜秋好像从来没洗脸一样的两位神像,换上新像,再把旧的烧掉。边烧边叨叨咕咕念叨一小段像是诗一样押韵、像小曲儿一样动听的句子:“灶王爷本姓张,骑大马跨洋枪,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火光闪闪烁烁的,照得奶奶的脸就像神像一样庄严。大家好崇拜地围着她。而此时,奶奶摇摇晃晃蹒跚着起身笑着骂道:“小兔崽子,你奶奶谁都没信过,就为了让你们知道为什么吃灶糖,就得给这张花花纸儿下跪……”
二十四,家里的老大、十六岁的哥最忙。一大早,十里八村的人们在腋下夹着一卷一卷的红纸来写春联了。哥端坐在小方桌子旁,拿着一小块墨,在一个放上一点儿清水的大方砚台里研了起来。村邻们排着队等候着,按照哥的指示,把红纸裁成一条条的,再把长条按照要写的字数、折成方块。哥边写边念:“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红雨随心翻做浪,青山着意化为桥”……哥想写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姜二哥有点犟脾气:“听我的,上联就写‘春回大地’,下联就写‘ 春满人间’,横批是‘万象更新’。”哥说:“有重复字呢!”二哥干脆地说:“重就重,我听着喜庆!”大家一通神笑。一写完,大家就把各自的春联晾在一边,弄得满炕都是红。晚上,哥哥还会用放缩尺按着现成的图案刻成红红绿绿的挂钱……
二十五扫房土,主力队员是我们四姐妹。厨房里,妈在一口大锅里把盆、瓢、碗、罐在叮叮咚咚的乐曲声飞快地洗了澡。在盘子碗都变得和王昭君的镜子一样干净后,又烧一锅开水用来打浆糊、洗被子。于是,屋里三姐刷浆糊,二姐拿了一把小笤帚站在小凳子上用报纸糊墙糊棚,我来来回回给她们传递,边传边蒙着念上面的字:“毛主席会见尼克松总统”。二姐纠正说:“是‘毛泽东’不是‘毛主席’”。我立即争辩道:“毛泽东就是毛主席!”不一会儿,我又忍不住念:“豆收接见……”还没等念完,就听见三姐气的跳脚喊起来:“不是‘豆收’是‘谷牧’了……. ”到天黑的时候,被熏黄的旧墙壁换上了新衣裳,我也认识好几个字了。而大姐太了不起:院子里的晾衣绳子上早已经浩浩荡荡挂起了万国旗!
二十六抠猪肉是小活儿,哥三下五除二就把冻在冰雪下面的猪肉刨了出来。我总是奇怪,那肉怎么总是那么新鲜那么香!烀熟的时候满屋子香味,馋的我围着热气腾腾的锅转个不停。
二十七可糟了,不但要杀鸡,还要杀鹅。奶拗不过去了。杀鸡还好,左手把鸡脖子扭向后边,自己的脸也别向一边,摸着摘下几根毛,然后迅速一刀下去…….还好,公鸡没扑腾几下就呜呼哀哉了。那大鹅可不好对付,哥用烧火棍按住鹅头,奶闭眼就是一刀:身首异处了。可那没头的鹅居然还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几步,那头还瞪着眼睛跳几下,吓得奶趔趄着两只小脚竟然飞似的蹿到屋里……随后,金丝金鳞的鸡毛掸子、暖呼呼的鹅毛垫子便诞生了。
二十八发面由奶奶一个人搞定,准备做接年饭,包各种各样的东西:馒头、豆沙包、花卷儿……一直吃到过完年。
二十九一到,妈在所有的门口、墙壁上都贴满了花花绿绿的福字、对联、挂钱。新糊好的墙上也贴上一条一条儿的像标语一样的吉祥话、各种年画:《木兰从军》、《贵妃醉酒》、戴敦邦的《红楼梦》……。 晚上,妈好像觉得屋子不够漂亮,就盯上了窗台上那几盆只有叶子的花。她先是用葵花杆子里面那个白白的软软的像泡沫板一样的瓤子又捏又剪又捆地忙了一会,随后又在墨水瓶里蘸了几下,还没等你的眼神从黛玉的美貌那拉回来,窗台上就开满了红的月季、白的茉莉,仙人掌上顿时开满五颜六色的花!女皇武则天下令一夜花开,遭到了牡丹花的抗拒,宁可被贬洛阳。而在妈这儿,没有任何敢违令者。
三十到了。我几乎听到自己的心激动地怦怦跳的声音。这一天妈把亲手裁剪缝制的新衣服,一人一件穿在身上。随后,七个孩子挤在一起各自做心仪的灯。哥用铁丝做最大最喜庆的西瓜灯,缀上穗子挂大在门外。姐姐们的方灯上贴上用纸剪的美人图。我做五星才不要和别人重样。两个弟弟围在屁股后面看哪个好玩就要哪个。一到天黑,每个人家都有一群孩子,每个孩子都拎着一盏灯,在叮叮当当的鞭炮声里,在浓浓的焰火气味中,在整条马路上,都通亮起来,奔跑起来,流动起来!立刻,天上的街市上有牛郎织女提着灯笼在走,地上的街路上有成串儿的星星在走……
而终于放假回来的爸,被围在热热的炕头上,围在瓜子、花生、茶水、和众位邻居中间,像说书人一样投入地讲起《三侠五义》《隋唐演义》还有外面的世界……直到全村唯一的那个申花牌的跟饭盒差不多大小的收音机里传出新年的钟声……
那时候,日子是清贫的,可是最富有的是笑声!那笑声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现在,我也应该起床,让家里充满创造的味道,给孩子一个十足的年味儿,还有一份每次想起都会笑出声来的记忆!
告诉我,你起床了吗?
[ 本帖最后由 朗月清辉 于 2010-2-7 19: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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