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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晒暖暖

2020-09-24抒情散文于文华
晒 暖 暖      □ 文/于文华居民楼下,几位老态龙钟的老奶奶或手提马扎,或拎自家小板凳,或干脆什么也不带,随意坐在一根废旧的枯木桩上,聊着天,说着话,晒着暖暖,其乐融融,其景恬淡,说不出的惬意舒适,不由心生羡慕之心来。其中一位60开
晒 暖 暖      
□ 文/于文华
居民楼下,几位老态龙钟的老奶奶或手提马扎,或拎自家小板凳,或干脆什么也不带,随意坐在一根废旧的枯木桩上,聊着天,说着话,晒着暖暖,其乐融融,其景恬淡,说不出的惬意舒适,不由心生羡慕之心来。

其中一位60开外,刚刚进城,被孝顺的儿子接来安度晚年的老人,无不感慨地说:呵,都晒太阳呢?这城里啥都好,就是整天憋屈在楼上不大好受。还是乡下好,宽天宽地,晒起暖暖来舒坦,能把人的各筋各骨晒酥软!怪不得儿子、女儿一回家就嚷着要好好晒一下太阳。

听听,人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永远不会满足。住在乡下,向往羡慕城里的高楼大厦,想住在楼上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等亲身被儿女接来亲身经历一番,住一阵子,又向往乡下光芒四射、无遮无挡的太阳。也真是的,乡下的太阳,的的确确与城里的太阳不大一样。

乡下的太空兰格莹莹,像大海似的没有烟尘与污染,又像明镜似的清澈好看,客气格外清新,光照自然就好。人生活的压力小,追求的目标单一,人际关系单纯而纯真,没有城市人的尔虞我诈、阳奉阴违,没有现代人的蝇营狗苟、算计虚伪,也少有郁闷烦恼,自然心情舒畅,感觉太阳格外暖和。


晒暖暖最好是在寒冷的冬日,最绝美的是在午后。

因为冷,阳光才显得格外温馨;因为闲,时光才不觉得有多珍贵。一缕缕的暖暖随意而自然地晒着黄墙泥屋的家园,晒着业已干干的枯枝败叶,晒着静静休眠着的庄稼地,晒着无精打采的白杨树。那是一种从外到里的沐浴,一种舒心妥帖的抚摸,一种安然恬静的感受。晒着,晒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好像都说给了过路的风,溜达的鸡,随意走动的小人儿。眯着眼,低着头,找几个能说上话的伴儿,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只让暖暖的光芒,一寸一寸,从肌肤到身心一点点渗透,好像秋天的浇水一样,一点点被泡软,就像阳光下被晒的棉花般,一点一点软化,软化,成为绸缎般柔和的物质。羊儿下山了,马儿进圈了,鸟儿回巢了,太阳下山了——这家那家的炊烟一股接一股弥漫开来,各家各户晚饭的香味一阵接一阵四散开来,马五爷走风漏气的嘴,半天才咕哝出一句囫囵话:“老婆子做的疙瘩子饭好了,老哥们,谁跟我去尝一尝。”“算了吧,你那老啬皮婆娘,盘水才做了几碗饭,请我们几个,前脚出门后脚还不把你骂死……”说说笑笑马五爷挥挥手,告别一同的伙伴,心满意足地独步回家。


有时晒着,晒着,天不知不觉天变阴了,西北风呼呼地刮起来,赶紧收拾屁股低下的东西回家。一阵一阵的风,刮的树叶沙沙响,吹的干枯枝叶四散飘舞,有些甚至吹打在老人身上脸上,抚摸的老人心中陡升寒意。刚刚跨进门槛,紧跟着那些雪白晶莹的雪花,就落了一地又一地。风雪里,马五爷的儿子挨家挨户叩头,说是他的爹早五更咽气了,请乡党邻居。一块晒暖暖的老家伙们,叹口气,抹抹眼泪,老棉袄上拴根红布条,就去帮忙入殓、装棺。尽管几天前还是活生生的伙伴,此刻却阴阳两隔成为另外世界的人。红布条是讲究,据说能够辟邪,鬼无法近身。人啊,就活一口气。这气一上不来,就该两手空空两腿一瞪上路喽。说话的是乐天派,整天不知道忧愁为何物、一刻也闲不住就知道干活,已经八十多岁的邵四爷。他和老伴儿自力更生一块儿生活,自己种田、自己打碾;自己拾柴、自己做饭。三个儿子谁孝顺了,给啥也行,就是不能给气受。早上雷打不动去拾粪,顺便溜达身子骨,且将拾下的粪压倒自家地里,成为绝对意义上的农家肥。自然麦子秋天长势就好,年年的吃粮不用发愁。儿子们给些钱,对凑着过活。好在邵四爷不注重生活,饭只要有盐和醋就行。有菜更好,无菜也能吃饭。衣服就更不讲究。一套衣服从春穿到冬,能穿好几年。无论春夏套一双破布鞋。荣辱不惊,风雨不变。人们说都快成为神仙了。(邵四爷一直活了九十三岁才上路,他的老伴儿在他走后没几月,也无疾而终,追随着到另一个世界伺候老头儿去了,享年八十九岁)。


不几天,太阳公公再次笑眯眯露脸,人们照旧该干啥还干啥。丝毫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影响什么。再过几天,那些看似威猛的厚厚的积雪,被暖暖消融的干干净净,除了房檐下田埂里背阴处的雪,要一直等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才消化。还是原来的地方,原来的那几个人,只是少了一个忠实的听众,一个不善言语却知冷知热的好人。依旧来到背风和暖的南墙根,蹲下来,互相传着点一锅烟渣子,任一缕一缕淡淡的轻烟随风飘散,就像马五爷烟雾一样,尘土一般,说走就走了。谁都清楚,都心知肚明,都一清二楚——这是迟早的事情,说不定这几个晒暖暖的,明天抑或明年会到另外的地方报到。但此时此刻,还是眯着眼,放松身心,惬意十足地晒暖暖。烟锅里的烟随风冒着,飘飘散散,就像人一辈子的酸甜苦辣也风吹云散——好像一切都远离了自身,握一握手心,攥住的啥都没有,唯有太阳的温暖,暖哄哄,甜蜜蜜,一丝一缕,一点一滴,全身心地,感知的到,触摸的着。


农闲的时候,晒太阳最舒坦,最惬意也最攒劲。

麦子收割完毕,打碾结束,该进仓的进仓,该码垛的码垛,该粉碎的粉碎了——一年猪羊的饲料差不多就够了。还有土豆、谷子、玉米,到了节气,一一收拾了,就到了冬。接下来就是彻头彻尾的闲了下来,年轻人纷纷相约着进城打工,好赚取过年的钱。老头老婆或身有残疾者,闲闲地平蹲在地上,或是墙根下,或是废弃不用的碾盘上,或是金黄色的草堆旁,啥都不用做,啥都不想做,只是一门心思晒太阳,任阳光的手掌仔仔细细抚摸着身心,任闲淡的风拍打撕扯着衣襟。


晒着,晒着,有人不知不觉离开了故乡,去了遥不可知的远方。像宁大爷,年轻时刚刚结婚三个月就被抓了壮丁,走南闯北几十载,落叶归根般回到家乡,儿子已经成家立业。五十多岁了,二度蜜月,养下了心爱的宝贝姑娘。为了养活全家,他瘸着腿,学习木匠手艺,给生产队修修补补犁头、风车、梯子之类的器具。闲暇时节,替人家做个吃饭的小饭桌、坐屁股的小板凳,算是艰难度过了那段贫穷日子。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过了,姑娘出嫁了,两个孙子娶了媳妇,按理应该颐养天年了,但他的木匠活不再时兴,再说瘸腿老胳膊也无法干活。孙媳妇见爷爷不再挣钱,还隔三见五花钱看病,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就爱理不理的,而儿子、儿媳又从小缺乏沟通与交流,没有多少感情。再说他们也老了,靠下一代养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关注宁大爷。屋漏恰遇连阴雨,相依为命的老伴又走了,老人悲痛欲绝,发送了知冷知热的“炕上”的,宁大爷神秘地失踪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他过早地饱尝了人间的温暖疾苦。有人说他出家了,有人说他沿街乞讨,有人说他去找年轻时外面谈下的相好的……反正晒太阳的人群中从此少了一个瘸腿老人。家里人装模作样地找了一阵子,就销声匿迹地过日子,好像原本就没有这个人一样。就在去年,听说在张掖的一个什么寺里面,走了一位瘸腿的人,带信说去领尸首。大孙子去望了一眼,说不是他的爷爷,就打道回府了,寺里的人们念其可怜,草草埋藏了事。晒暖暖的同伴听说后,多了几分感慨与无奈。

晒着,晒着,又一年悄然走过,人们杀猪宰羊,蒸馍炸糕,庆贺一年一度相约而来的春节。扫房子,写春联,练锣鼓,打擦子,编秧歌,说笑话。过完年,日子依旧照样,只是人数越来越少——于五爷的老伴有高血压,蒸馍馍时,从锅台上跳下来,从县里到市上抢救几天,人还是无可奈何地走了。他儿子在法院工作,以看护孩子为名,将老人接进了城里的楼上,算是修得正果。只是老人的脸变得刮白刮白,既不像城里人,也不同于沐风淋雨的农村人。我知道,那是他缺乏和鲜见太阳的滋润——一块儿晒太阳的乡村老人,羡慕他养了个好儿子,住到楼上享清福,可又谁知道:老人心中,依旧怀恋着在乡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晒暖暖的日子。

心上无啥事,半蹲在墙根下,看云走风吹,赏春花秋月,想着乡村生活的一幕幕往事:走马灯般的人与事,仿佛就在眼前,演戏一般一一上演,又像演电影一样逼真而鲜活,有声有色,有说有笑,有哭有闹,有对白有独语,有特写有情景。恍然间,又全随风消失,唯独那一缕一缕暖暖的日头,依旧无怨无悔、自始至终地照晒着,从头到脚,从身躯的每一个部位到内心深处——那才是人生最大的享受、最美好的境界!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0-1-15 08:57 编辑 ] 晒太阳, 岁月, 体验, 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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