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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在根上的写作

2020-09-24叙事散文王克楠
一我有一个梦,梦中刮着自己的生命的风。我想用自己的热量走过一条河,这条河是家乡的沁河或者是东北的松花江。我的血液与河流息息相通,血管里流动的是水,浑浊或者片刻的清澈。因为写散文,常常可是使我轻易就能回到童年,回到稚气而清澈的眼睛。我的眼睛看

一 我有一个梦,梦中刮着自己的生命的风。我想用自己的热量走过一条河,这条河是家乡的沁河或者是东北的松花江。我的血液与河流息息相通,血管里流动的是水,浑浊或者片刻的清澈。

  因为写散文,常常可是使我轻易就能回到童年,回到稚气而清澈的眼睛。我的眼睛看到了童年的鸟,看到鸟在窗外舞蹈。看到了自己的心脏,看到了心脏上生长着绿色的树。多么感谢童年,留住了自己对于世界的许多清晰的记忆。虽然有些记忆对于我,早就泥牛入海无消息了。

  昨天是小学同学聚会。饭桌旁坐着灰白的头发和生了细细皱纹的脸。时光是忠诚和真实的,我们的生命在时光面前总是显得无足轻重。人未彻底老,酒量还是有一些。酒半酣,有一个同学走近我,拉住我的手说:你是笔杆子,写写我们的夏天和夏天的房顶。



学会读小说的时候,就读了读海明威。他是一只多么有力量的美洲豹。站在地狱的门口,他依然可以秀一把,说,谁能使我死无葬身之地?真正的秀,不虚伪,一竿子就插到人的心底。

  学会写小说的时候,还是没有读懂《红楼梦》,尽管这个梦被那么多的人称赞,研究。后来,到了北京的西山黄叶村,见到了曹雪芹先生的塑像,他对我说,不要尽心研究我,我只是写了一点日记。

  学会了写散文,就没有读懂父亲。一个地主的儿子,在几千亩土地上驰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我对父亲说,我想写地主家族,写你。父亲说,不要写,写了,你就没有自己的根了。

  ——这句话很是令我惶惑。



童年时,住在河坡老街大院子里,总是能看到很多蚂蚁,一群一群的。蚂蚁居住在树下或者是沟垄边,不厌其烦地殷勤搬家、觅食和战争。那时我还不太懂得人和人之间的战争,令我心抖的战争,不太懂得充满激情的厮杀。黑压压的,两个蚂蚁进行着厮拼,看得我心颤,就用扫帚苗把它们拨开,可是,少顷,它们组织战斗团队战又撕杀在一起。本是同类,撕杀无情。战争过去,双方伤亡惨重,大片大片的蚂蚁死尸。我穿梭在在一堆一堆的蚂蚁死尸山中,偶尔可以看到几只残疾蚂蚁在喘息,冷丁间有几只健壮蚂蚁惊慌地运动,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蚂蚁收尸队。死尸很多,总是收不完的,只能等一场大雨一古脑冲干净......今天我在湖边走着,真的看见了一只或者两只的蚂蚁,不过它们没有打架,而是像绅士一般散步,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不屑一顾

  散文是什么,是精神的还是非精神的?生锈的管子,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铛,大街上男孩子吹着避孕套当作气球,白色的气球。地里的麦穗躺在田地里。大楼高处的高音喇叭。全民为了霍元甲的电视剧而激动,一些青年为了三毛的自杀而愿意自杀……记忆的片段总是及时涌上心田。

  如果文学就是记忆,我的记忆到底那些有些意义呢。意义对于散文有什么用,是起点还是归结?散文是记录生命的缺席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缺了什么,我不太相信我们的写作可以抵达我们的生命“开始的地方”,那是一个不可遭遇的高度。



写作有没有“根”,那是造化。根,是有光芒的,看到了光芒,就要无所畏惧地走过去。

  说到根,我就必须接触“疼痛”这个词汇。我的写作来源于疼痛。这从表面上似乎无法解释。实际上,它无处不在。那些结结实实的疼痛,总是来的很及时,生活的顺利是暂时的,大多数时候是在深渊里挣扎。

  因为疼痛,不敢轻视生活的一切事物。一棵老树,一座桥,一节钢铁,一辆火车,一匹马,或者一群羊。因为我的生命密码就是多元的,我喜欢生活场的多元因素。人能活过一只猫却不见得活过一棵树。

  只要伏到案上写作,我不容许自己进入无根状态。我要指挥我的每片散文叶子接通大地以及树木的根系。



人总是在大地上行走。在大地上进行着一切的活动,人生发生的大多数事情多是发生在大地上;即使是在天空发生的事情,也是经过的大地的孕育和催发。

  大地和人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古人对于大地比较重视,现代人因为科学技术发达了,就往往忽视了大地的存在。我不行,我一直对于大地心存感激,几乎是无限依恋着这个绿色的星球。我经常在大地上行走,大踏步地行走,还经常去探访大地上的山梁湖泊,不断地与大地对话。

  我的散文是在委屈中长大的,可以直面现实,也可以背对现实。我十七岁的时候,为了躲避上山下乡的现实,到了叫一塑料厂的地方躲避现实,靠近了文学。在文字的缝隙找到了自己的呼吸。那是一段以黄土为生的日子,愁郁的我,整天在赵武灵王跑马射箭的岗子上周游。那里有一个枪毙人的场子,正是文革的骚乱,我知道枪声响过之后,躺倒的并不全是坏人。对于人的极度的失望,使得我靠近了文学,靠近了散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语感、语境,更不知道新散文。只是记了一些日记,这些日记就成了的散文的根。

  我的一个朋友叫黄海,他是提倡原散文,我们之间没有做过深入探讨。我对原散文的简单理解就是,在根上写作。



我的人缘不错,在我生活的小城还是小城以外,有一批耽于写散文的朋友。执著于散文,是令人敬佩的事情。许多人写散文,是把散文作为文学或者是本职工作外的边角余料,而我的这些朋友则不然。

  朋友不见面,可以产生距离美。见了面,就常常争论散文的抒情的问题。散文能不能抒情,散文里能不能有感叹号,还有散文与政治、经济等领域的主导理论有多远,争论个你死我活,谁也无法说服谁,都像是不倒翁。我本人是散文抒情之树长大的果实。我曾经那么热衷于用真的善的美的镜片看世界。从年轻的时候长到现在,反而离抒情越来越远。有情未必抒情,就像是情笃的夫妻,不用说爱你,那些爱也活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了。

  爱,也是生命的一种存在方式。生,是生命意识,把平凡的生活过的有趣味,有诗意,有价值。即使是世界上有千万种活法,缺乏自由的活着只是活着,不是“有生命”的活着。这一点,对于写作的人尤其重要的。怎样活着的问题,对于一个写作人,是更大的问题,是根上的问题。



散文是有场的,“场”是需要身体介入的。没有身体介入,你写出的文字会显得很不真实,你的喜怒哀乐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别人的,或者是受命于别人的。我不喜欢这样。因此,我喜欢“身体写作”这个词汇,尽管在小说界和其它地方,这个词汇已经被作为很不好的词汇。

  “身体写作”会被一些人想到了性,想到了男女关系,这是大大地想歪了。虽然性和男女关系也是文学的一个方面的内容,但是在这里不是。身体写作是一个人通过真实的身体感知世界,因这个原因,写散文的人,就需要关注自己的身体是否健康,关注自己的心灵是否苍白。身体还不是心灵,两者之间不是并列的,身体可以参与心灵的建设。

  心到,也是身体到,人和古人可不可对话呢?可以的,在人到一定的境界的时候,你可以清晰地知道古代这些哲人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怎样处理。当然明白他们的心酸苦辣,这个状态中开始写作,简直是笔到文成。可是,依然有一些朋友一直在“散文的在场性”上大做文章,其实,身体参与了,在场性也就存在了,一切问题就迎刃而了。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对于自己的眼睛产生了强烈的怀疑。我怀疑自己的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是不是真实的。真实,是散文之魂,眼睛常常欺骗我们。

  哲学的命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就像是哥德巴赫猜想那道要命的数学命题,我们现在头脑难于回答,但是散文人(呵呵,创造一个词汇)可以接近这个命题。因为散文的本身要求写作者接近真实,不要被欺骗,不被情感欺骗,不被物象欺骗,不被道理欺骗,当然也不被这样那样的主义欺骗。

  在世界上,没有比写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更加考验作家的想象力。看不见的东西,在心里翻腾着,比眼睛看到的还要真实。比如面对一座古建筑,思维的切入点很重要的,浅薄的人总是看到了外在美或者外在的荒凉,无法把读者带到古建筑的内心。

  因此,我在一个全国性的文友聚会上,疾呼,散文要睁开第三只眼睛。何为第三只眼睛,即是不被蒙骗的眼睛。



散文的零件怎样组织?“组织法”可以出一套丛书也是盛不下的。其实一句话也可以概括的:用真实组织。

  有的朋友该和我吵架了,散文结构的组织可以用哲理,用感情,用纵向,用横向,等等。这些东西离开了真实吗?其实,不真实的东西是压倒多数的,是主流。我欣赏新散文作者在结构上对于新时期前散文的清算,在真实的道路上走了一大步,但是还不够。

  为了真实,有的时候我会诅咒脚下的黄土,土地啊,你还能生长出多少真实的庄稼呢?

  在散文的具体*作上,常常需要作者从生活里截一段写到纸上。截哪一段,怎样截,路子各自不同,但是最后抵达的境界是一样的——有了一定语境的“真实”。在写作的过程中,很欣赏出来这样的散文临场感觉:写了前段,不知道后面怎样写。这是大才华。一下子就写透,一下子就看透,不真实,太假。

  把一个一般的东西写的特殊一些,大约可以做得到的;把一个特殊的东西写到一般,雅俗共赏,那就不容易了。散文之所以写的失败,是因为散文太像散文了,像是雪花,你根本抓不住它,抓到了,它就在你的手掌里融化了。



不能不说说散文语言了。什么样的语言是“好语言”呢,答,钉子一般的语言是到位的语言。

  语言是文章的基本物质。语言,在你的眼睛里,应该是钉子,让眼睛疼。是钉子,也是是珍珠,让你喜爱。是钉子,也是小动物,让你觉得有活力。是钉子,也是小顽皮,让你感到幽默的温暖。

  钉子一般的语言,把花哨的东西撵到一边去,可以透过现象抵达本质。人可以活在云彩上,可以活在屋檐下,可以活在路上,三种不同的状态严重的影响散文人的语言。在云彩上,要担心掉下去,在屋檐下容易被包装的豪华而无味,还是在路上好些,可以看到自己的前辈和自己的后辈可能的步伐。我比较喜欢人在路上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更加真实一点,更加自由一点。可以使自己的语言朴质,再朴质,直逼内心。

十一

哪些东西可以进散文呢?陌生的东西可以进散文,陌生了,反差有了,就可以找出许多东西。熟悉的东西也可以进散文,熟悉了,可以找出许多机关。尤其是那些似乎是熟悉而忽视了它们的存在的树木、空气、水、蚂蚁、蟋蟀、草等等。

  有些东西似乎每个人熟悉,但是一写就走形,比如说爱情,很少有人写好爱情的。正如大多数人谈到张爱玲和胡先生的爱情就容易生叹,谈什么呢?张爱玲的爱,有多少人理解呢?

  有些东西很陌生,一写就寡淡,比如写历史。有些历史细节是世人所不知道的,写出来了,也可以造成一些轰动。但是这样的历史散文能存在多久呢?历史素材的散文可以让人明智,也可以让作者和读者一起犯错误,因为历史是一件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写历史素材,至少不能跟着素材走,让历史做自己的儿子,不是做自己的父母。

  写什么样的东西能“不朽”呢,写属于自己的东西,哪些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属于自己的魔方呢?那就是在你心中挥之不去而且不和别人雷同的东西,这样的东西是好东西,在你清醒的时候和激情的时都存在的,它的样子清清楚楚又模模糊糊。这样的东西不会高产,一年三两次,有的时候只有一次,需要你抓住,不要轻易放过它。

十二

我喜欢汪曾祺的散文以及语言。老先生一直呼吁现代汉语十分需要革命

  怎样革命?浮在水面上,自然无法谈革命。过于煽情和机器化的东西总是无法接近人的身体的真实,像“酷”“哇塞”,还有“帅哥”和“美女”都降低了汉语的份量和品味。消费化的时代决定了消费化的语言,语言的滥用,使得这个民族像一个苍白的巨人。

  一个人的写作就是一个人的的记忆,一个人的写作就是一个人的历史。一个人写作就是一个人的心灵成长史。一个人的写作就是一个人从单纯------复杂------回归单纯的历史。文字的“干净”的感觉,不是在写作之初可以感觉到的。简练也是这样的,写作之初,总是怕读者读不懂自己,把有关和无关的话一股脑放到自己的文章里,留给读者的空白很小,文字就浑浊不清了。

  中老年人写作是危险的写作,十分忌讳什么都看透了,那是错觉,不是实话,你真的都看透了吗?看不透的,生活和生命没有给一个一般的个体生命这样的机会(可能有极少数这样的天才,像老子和庄子,像基督,像佛祖释迦牟尼)。

  在写作中,无论如何,个人的经验最重要的。“我”的位置在散文里以及在一个人的散文史上是重要的。我现在的写作到了中年写作时期。每个人的散文的成长都有一个节点,有的人点多一些,有的人少一些,我难于无法忘记在河坡老街那个小院子里,《巷子里的阳光》的感觉突然袭来,于是就出来了。那是我的散文成长的一个节点。这样的节点还在继续着,像是竹子,有了一个节,还需要有下一个节。

  所以说,我的散文还在青年后期,还在生长,人在中年,散文在青年。 (克楠的旧稿,非首发) [ 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10-3-9 22: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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