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饮寒凉-碎墨春秋(九)
2020-09-24抒情散文西溪
(图片来自网络)碎墨春秋(九)终饮寒凉灯光柔和的照在书页上,来自远古竹简上的一行文字,便清晰在眼前:“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繁动。”轻轻啜读,这生动蓬勃的字句里,顿觉似一缕春风拂来,融暖甘甜。这缕春风曾吹彻秦朝辽阔的疆野
(图片来自网络)
碎墨春秋(九)
终饮寒凉
灯光柔和的照在书页上,来自远古竹简上的一行文字,便清晰在眼前:“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繁动。”轻轻啜读,这生动蓬勃的字句里,顿觉似一缕春风拂来,融暖甘甜。这缕春风曾吹彻秦朝辽阔的疆野,穿过雄魂万里的长城,而吕布韦书案上的烛光,却从冬摇闪到夏,从春摇闪到秋……
《吕氏春秋》的光阴,长过大秦的江山,《吕氏春秋》的精深博厚,高过秦国的高楼威宇,可它越过历史的层层风云,让你触摸到的,却是一个人眼神里彻骨的寒凉。 吕布韦商贾四方,贵胄一国,福禄几代,可以尽情逍遥,挥洒光阴。本是灵犀贯通、高韬大智的他曾写下“行不可不熟,不熟,如赴深渊,虽悔无及”,如此微语,不知在他弃商从政的那一刻,是否意识到,自己正坠入比深渊更深的情与政治深不可测的大渊呢?一个人在强烈的欲望之下,纵是身临威崖,下一脚迈出去就是万丈深渊,也浑然不知。
慨叹一声,他真不该从政,不该陷入情爱的泥沼,他该本分的从商,安静的作学问,那时,中国的历史上,会有一部容天地,纳宇宙,纵横古今的《华夏春秋》出世。可是,历史并不会按照某个人的意愿来写,它酝酿的一段扑朔迷离又恢弘跌宕的历史风云,正需要吕布韦这个满腹经纶、雄心贯宇,且内心纠缠着万千矛盾的人来参与演绎。春荣,必得春雨来润,秋残,必经秋风相摧;茂草之中必有虫鸣,大树之上,必有鸟栖。因此,吕布韦的悲欣寒凉,以及围绕这个人物发生的一切,都是天意。
端坐于公园二十一世纪的深夜,思绪被拉长,指尖似触摸到公园前一卷卷泛黄的竹简,光滑的质地中,浮动着奇迷的气息。遥想,悠悠千年,该有那么一个晴丽的日子,给赵都邯郸,为了邯郸城内一对男女的相会。那个日子里,邯郸武灵丛台内的弯桥、楼阁、亭榭,涂上了金灿灿的日辉,珠宝商吕布韦,弃金银玉翠于驿馆,落落白衫的走过长街深巷,去约一位娇美的女子,而舞妓夏莲也谢下华丽的霓裳,布衣葛裙、青鬓素颜的等待,等待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为她带来一把上好的檀木梳……最初的日子,邯郸城内这对相爱着的人,心是何等的鲜艳如花,就这样天长地久吧,就这样不问前生与来世,也无需为生活作宏远的策划,岁月该会是多么的安恬自若?可商人与舞女的内心,原本是不及平常百姓朴素的,秦质子异人的到来,让两个人都退回到本性的底色中。
虽然作为秦国的质子异人,在赵国生活的困窘、失意,但他的背后是大秦,是皇权,吕布韦意识到,既使自己拥有万亩良田,屯金百万,也不及威坐金殿之上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威风,既使日日美女环绕,也不及一呼百应、人人敬仰的自在。潜意识中的虚荣心,并不能完全促成吕布韦演绎大秦春秋这个角色,只是个因素罢了,他少壮雄心,深怀抱负,禀赋超绝,雄才大略,乱世中明睿的预见性,才是真正成全了他大秦风云人物的原因,看来,他的财富,他的韬略和智慧,都是为奠基一个一统天下的大秦国而准备的。有人说他是乱世英雄,总觉得不足以说明吕布韦这样一个心机细密幽深者的性格特点,他虽高韬雄略、奇才大智,清醒儒雅,却混合着商人的精明与局限性,虽有学者的风范,却脱不去柔弱、古板,不具备英雄壮士孤注一掷的决绝,不宜做骁勇善战的将帅,更不具备王者的威严霸绝,他最适合做的,就是高级的谋臣或良相。
说他传奇,确实不假,他善察天文地理,通晓史事兵法,还有一点,就是他制造了千古之迷——始皇帝的出世。我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其纠缠于子楚和吕布韦之间,倒不如信其天地的玄机,信其赵国的上空缭绕着秦之先贤伯翳雄踞华夏的夙愿。七国纷争,天下割据,统一华夏,也是大势所趋,借吕布韦与异人这两座桥,通向华夏归一的大道,始皇帝的出世,该是天造地和。
尽管吕布韦初涉政治滩涂,凭着自己丰厚的财富,于乱世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依旧不能使自己的命运两全,他舍了夏莲,做了未来始皇帝赢政的仲父,做了一扫六国的大秦执掌朝政的相邦。大权在握,众臣趋之,秦朝的一段春秋,真的是属于他吕布韦的,只是想不出,他当初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恭送异人时,内心该是怎样一番搅动肝肠的思量?也许,对于身怀绝才的他,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在权欲与勃勃疯长的抱负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弹一弹袖尘,浅笑如风,潇洒的走开,一切都好像从没发生过。其实,他与夏莲从不曾掐断情缘,既使夏莲当了秦国的母后,明里暗里也常有私会,只是,吕布韦不再是邯郸城内白衫飘逸、朗朗清俊、心中只装着明眸皓齿的夏莲的吕布韦,夏莲也再不是纯情无邪、期待一把檀木梳传情的夏莲,他们都各有各的图谋,且愈加强烈,直至忘乎所以。吕布韦需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实现他的宏愿,而没心没肺的夏莲却坠落到以瓦解大秦的朝权,填补她内心的寂寞和贪心。
北雁南飞,长殿寂寥霜沉月。咸阳的秋,雨冷风寒,总有那么一刻,吕布韦与夏莲会蓦然想起多年前邯郸的明媚,想到邯郸的温暖,可内心却愈加虚白,坐拥咸阳,纵是锦裘细貂,也裹不住他们的寒冷,秦国,唯一能够让他们觉暖的,就是未来的始皇帝赢政,从他的身上,他们能看到邯郸的明媚日月,看到以往爱的温香。赢政日渐长成,敏慧绝傲,显现出王者风范。十年苦心的培育,沥血的教导,一棵幼弱的小树,就要长成参天大树,吕布韦喜悦中却杂揉着难以消除的空虚,无论他与赢政是否属父子亲缘,这样寄托着终生大愿的岁月,沉淀了累累绸缪,也积厚了吕布韦与赢政之间父子般的深情。赢政毫微的生长变化,都牵扯着他的心,他盼望赢政早一点成为真正统一六国、威震山河的霸主,又恐这棵参天大树遮住自己的光亮。在日益强大起来的大秦,吕布韦已经不是很满足仅仅做个起辅佐作用的相邦,想像得出,他与秦王平分秋色的想法,会在深长的夜晚,让自己兴奋不安,但奇树异木,总高不过参天大树,他在与赢政心里与权利的较量中,是一步一退的退守至《吕氏春秋》这个窝巢中去的,倘或当年他会这样想:不能继续操控大秦的春秋,还不能运作我吕氏的春秋吗?然而,他错了!在秦王赢政睥睨天下的目光严逼下,秦朝的浩荡风云里,容不下他这个从商家气脉里运生出的春秋气候,尽管始皇帝是他吕布韦费尽心血一手辅佐登上皇位,一手托举成为七国霸主,殚心竭虑的助赢政扫六国,统一天下,但他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才略,是不能超越了千古一帝始皇的。
吕不韦奇才大略,智慧超卓,但他还不够清醒啊!假若他懂得于繁华到极盛时翻然转身,且能保全他晚年的安稳,持功隐遁,获得一份世人的赞誉,守住自己的尊严,就如当年他将《吕氏春秋》悬挂于咸阳城门时,明士潦子所说的,《吕氏春秋》,唯独应改掉的是一个“吕”字。可惜的是,吕不韦驾着一辆欲望的车子,狂奔而去,再也刹不住……
奇货可居,可叹,吕布韦囤积了三十多年的‘奇货’赢政,给他带来更多财富、显赫,也给他带来绝命的毒酒,而他不知道,这毒酒是自己亲手为自己酿的,只是多年寄存在赢政那里,单等这一日启开死亡的木塞;夏莲美艳,倾国倾城,与他情投意合,可他当年也将她当做可居的奇货了,到终了,最是这杯参情的酒令他难以饮下,他方知,邯郸城内清朗无尘的爱是多么的珍贵暖心,自己却将这美好的爱,酿出了苦涩辛辣,酿出了难言的酸楚。大势已去,惨然而泣,缘绝,爱绝,天地绝,这无以缓和的绝冷,逼入吕布韦疏松的骨髓;《吕氏春秋》字字珠玑,一字千金,确实让吕布韦名闻天下,名垂千古,可谁会知,演绎秦国风云的奇人,死后身葬荒郊,变身‘吕母’,成为一个不为人知的女人,撩落了一地的萧瑟。可悲,吕布韦上揆之天、下验之地、中审之人,可谓读懂了天地人世,可怎么就是没有读懂自己?
孟春也,“天地和同,草木繁动”,仲春也,“蛰虫咸动,开户始出”。在长冬的静夜,默读《吕氏春秋》中这生动的句子,竟有淡淡的清鲜之气缕缕飘来,春意萌萌中,似乎正有一个同样生动的男子,白衫清朗的穿越千年,走至我的面前,我问春之蓬勃,他言,欲心迢迢,终饮寒凉……
2010.1.8日西溪
[ 本帖最后由 西溪 于 2010-1-21 18: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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