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只不过濯洗一下灵魂(外二章)
2020-09-24抒情散文宋长征
阳光下,只不过濯洗一下灵魂天气很好,小虫在阳光下飞舞,风在院子里院子外穿梭,我把天空当作一面镜子,自然,轻松,脱下灵魂的袍子。——灵魂,藏在肉体里,寂寞惯了,时常被我遗忘,躲进岁月的角落,一任时光的轻尘落满双肩。我问:灵魂,你是谁?你又为何
阳光下,只不过濯洗一下灵魂
天气很好,小虫在阳光下飞舞,风在院子里院子外穿梭,我把天空当作一面镜子,自然,轻松,脱下灵魂的袍子。——灵魂,藏在肉体里,寂寞惯了,时常被我遗忘,躲进岁月的角落,一任时光的轻尘落满双肩。
我问:灵魂,你是谁?你又为何来到这世上?
灵魂说:我是我,因为我叫灵魂,才被上帝配上一个行走的躯壳,白天黑夜,行走在蔚蓝色的星球。
我问:灵魂,上帝给了你什么使命,跟随许多年,是不是也感觉到疲惫与哀伤?
这一刻,灵魂有些沉默,我看见它在摘下一顶旧毡帽时,眼神里汪着露珠的晶莹。
灵魂羞怯不语,灵魂的每一个动作都自然流畅。所谓的岁月沧桑,只是让灵魂的毡帽和袍子有些陈旧。
我在想,关于我上帝只给了一个灵魂,我怎么会忘却?记得小时候灵魂闪着澄澈的光芒,它的每一次提醒,我都会及时赶到。街上有一位老人,拎着很重的东西在过马路,我和灵魂一起努力,把老人送到家门口。校园里,一分硬币在熠熠闪光,首先发现的依然是灵魂,不假思索地牵着我的手,拣起来送到老师的办公室。同桌小妮因为家里比我还穷,总是拣别人的铅笔头做作业,我和灵魂一拍即合,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就赶到了学校,把一枝铅笔一块橡皮放在小妮的课桌上——小妮很疑惑,我和灵魂躲在一旁偷偷地笑。
我和灵魂没有约定,打从一生下来,灵魂总是习惯躲在暗处。灵魂做了点小事也不肯留名,但在听到表扬时还会是满怀欣喜。
灵魂的袍子是月光裁就的纱裙,明亮,洁净,却因为我的疏忽而蒙上了尘垢;最后越裹越紧,致使在想褪去袍子的过程中有些疼痛。那是后来吧,我出门常常遗忘灵魂上路,公车上确实很挤,一个孕妇在车厢里荡来荡去,没有灵魂的我当然可以视而不见。还是一个扎着羊角辨的小女孩甜甜地叫——阿姨,你坐我这里。那时的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羞耻,只是偷偷一瞥,看见了小女孩的灵魂,笑靥如花。
“撕裂,撕裂旧时的袍子,哪怕裸露着身体,也不再紧紧裹藏!”我听见灵魂狠狠地说,顿时轻松了许多。
灵魂的脚上从来不穿时髦的鞋子,再崎岖的山路,再不屑的眼神,灵魂习惯了保持赤脚行走。
我说:灵魂,路走远了,脚上会打泡。
灵魂只是笑笑:打了泡的脚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光阴。
我说:灵魂,路那么远,山那边是不是更多风景?
灵魂说,我不知道,我看见的只是眼前的岁月,也许是一朵花,我会珍惜它的花香,我会铭记它的花色;也许是一棵草,我会收藏起它嫩绿的叶片,我会呵护它纤细的根须。设若是一只断了翅的飞鸟,我会邀请它暂时和我居住,在一起,直到痊愈了忧伤,我会目送它飞向蓝天。
呵!我终于看见了我的灵魂,清澈的眼神,光滑的肌肤,每一寸都流溢着月光一样的皎洁。她的眉,多情而善感;她的曲线,始终保持着青春;她细腻而光滑的小腿,很多年了,让我不敢想象依旧还是处子之身。她透明的肌肤啊,流淌着江河湖海,她深邃的眼神啊,停泊着高山与森林。她张开双臂的样子,一定是拥抱美丽世界的月光女神。她真诚的话语,一定是天底下最最美妙的弦音。
——不,不,不。灵魂用手势拒绝我夸张的赞美,只站在阳光下,忽而化做一个虚无的影子。她喜欢大地上的野草,蹑手蹑脚,怕踩疼了小草的神经。她喜欢院子里的那对合欢树,一闪身爬上了树梢,吟唱着有关爱的诗篇。她在墙角看见一只落单的蚂蚁呢,草梗为渡,让再弱小的生命,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沉思的时候,幡然醒悟,原来,灵魂呆在我的身体里那么久,我却一直把她遗忘。三月的阳光如潮,才有了让灵魂沐浴的时机。灵魂躲着我,清澈透明,好象惧怕了我的面具与冷漠。
那么,就让我给我的灵魂发出一个正式的邀请如何,岁月的书笺上,我郑重写下:灵魂,我唯一的爱人,公正,廉明,仁爱,善良。从今天起,我要给她以自由,让她时时刻刻在阳光下沐浴,远离虚伪,谄媚,自私与邪恶。
阳光下,灵魂张开洁白的翅膀。我看见,天使飞过。相信,每一个拥有尊贵灵魂的人,都不会寂寞。
年景
【一】
土墙院落里并不冷清,二姐在厨房里用沙土炒花生,沙土的香味儿,花生的香味儿,灶坑里柴草的香味儿,一拨儿接着一拨儿,弥漫在农家小院里。
是有点年的气息了。
三姐梳着两个好看的羊角辫儿,正满心欢喜地站在母亲跟前,试穿母亲刚做好的一件花棉袄。二哥在收拾老屋里的犄角旮旯,把老鼠洞填上,把土墙上旧的民兵画、折子戏换下来,贴上一出崭新的《西厢记》,花前月下,崔莺莺手捧一本书,张生正往心上人的发髻插一枝美丽的蝴蝶花,红娘用粉红的手帕掩着嘴唇儿,眉眼之间,有祝福,也有深深的羡慕。
雪在下。一只母鸡咯咯叫着从鸡窝里走出来,刚下的那只蛋还在冒着热乎气儿。鸭子扑扇扑扇翅膀,抖落刚从村前小河里沾回的水珠儿,那意思分明是在说,这个冬天冷着呢,刚暖开小河的韵脚儿,又被薄冰沾住了羽翼。
母亲笑呵呵地,从里屋变戏法样拿来几只爆竹,交给刚从雪地里摸爬滚打、疯够了回来的我。说,点上去,二踢脚,响着哩!
哧!砰!咣!
地上一响,天上一响,年来了。
【二】
过年最不安的是父亲。看着别人家的男人从外面做工回来,给自己的女人,给儿女买来这样那样的稀罕物件,父亲就默默无语回到他的牛屋里。
父亲自言自语,说,我这一辈子没招谁没惹谁,咋这么倒霉,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就得了偏瘫,硬生生被阎王老子劫去半个身子。老牛,你说,你说呀,都是一样的人,年轻时我也能抠着榫儿举起老场上的石碾子,力气不知比黑五牛三大出来多长一截子;挑土墙,泥叉翻飞,挺大的泥块稳稳当当就落在高高的土墙上。老天呐,你看看,你睁开你那眼,看看我这一家子,大的大,小的小,别人家穿新衣带新帽,杀鸡又宰羊,你可叫我怎么抬头见人哩。
说归说,母亲和了好几坨白面,放在被窝里醒着,要蒸好多大白馒头。甭管借的谁家粮,来年这老老少少都会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摸爬滚打,说啥不也把日子过得芝麻开花,一截一截往上长。
呼嗒,呼嗒,母亲蒸的馒头即暄又白个儿又大,父亲拉着风箱最会掌握火候啦。不大一会,掀开蒲草编织的高高帽子一样的大锅盖,一锅又白又大的馒头出锅了。找一个缺了沿的小瓷碗,找一截削好尖的秫秫秸,洇好了半碗洋红水儿,一蘸,一点,大白馒头上面开了一朵朵五个花瓣的腊梅花。
枣花糕,大着呐,像一个小小的锅盖,被母亲放在老屋的八仙桌上。桌案上,供着玉皇大帝,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还有笑眯眯的财神爷。母亲警告我,不过元宵节别想动坏心眼儿,前院的狗栓子过大年偷吃了枣花糕里的几颗大红枣,大年初一腮帮子肿了老高,点了一柱香,磕了九个长头,过了好些日子才渐渐消下去。
我在里屋的桌腿旁放了一截带芯的白菜疙瘩,没想到还没打春就发了芽,开了花,小小的,黄黄的。离开水,离开土,白菜疙瘩也是家。等立春过后栽到花盆里,说不定也能结出一粒一粒小小的子实。
【三】
下雪啦,天晴啦,母亲像往常一样失眠了好久,才沉沉睡去。在梦里,母亲又梦见我们小时候的样子啦。二哥在张贴崭新的年画,三姐嘟着嘴站在母亲跟前,说这花棉袄咋就没二姐的好看呐。
真是呢,这是一个小秘密,母亲把新买的料子反套上,给二姐做了一件过年的花衣裳;等二姐长高了,长大了,袖子变短啦,母亲就把旧棉袄拆开,用正面给三姐重新缝了一件过年的花衣裳。新可是新,一朵朵小花过了好几年也稍稍褪了色,三姐看来看去,也没发现端倪,甩开母亲温暖的手后跑了出去,跟村里的小妮出去在村口的老磨盘上玩抓子儿。
母亲还梦见谁了,没看清,一睁眼醒来看见墙上的时钟,指针刚刚走到四点整,睡不着啦。油炸丸子,干炸鱼,红红的辣油羊汤盛了满满一盆子,还有蒸好的大白馒头,静静呆在柜子里。
可人呢?父亲知疼知热的半拉身子也走了好多年,儿子,女儿,出嫁的出嫁,成家的成家,只剩下漫天的雪花飘呀飘,下呀下。落在母亲的鬓发,一瞬间,分不清是雪,还是花白的头发。
母亲养的那只忠诚的大红公鸡在雪地上写字呐,一撇,一捺,一竖,一个,两个,三四个,像花儿一样开满小院的角角落落。然后,飞上了一个最高的树枝,清脆而嘹亮的啼鸣,喊疼了我的心,喊紧了我回家的步伐。
又过年啦,母亲今年七十八。她独自一个人,在等谁回家......
一滴水的澄澈一生
一滴水,无色,无嗅,无味,甚至于无形。
一滴水从山上来,带着雪的晶莹,带着云的气息,落在山岩上。一棵树就发了芽,一株草就开了花,一只正在行走的小兽,就停下了脚步,听着从天上跌落的琴音——丁冬,丁冬。
一滴水,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漂泊。风指引着方向,季节一次次叮咛,说哪里花开如海,说哪里绿树成荫,说平原上哪处有一座小小的村庄,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把爱带在身上。
一滴水,幻化成一串串可爱的雨丝儿,挂在天地间,那是世间最美的窗帘。透过去,能看见一些身影,近了,远了;模糊,清晰。把人的目光牵扯得生疼。挽留还是祝福,相守还是天涯,不得不纠集成一个美丽的心结。
一滴水,不是甘露,却是最澄澈的想念。手中的水杯,握起,放下;放下又轻轻握起,轻放于唇边。所以,一滴水想苦就苦,想甜就甜,让你陷入深深的回味。
珍爱一滴水,就如珍爱自己的一生。一个人生下来,水般纯净的眸子,从此记住了一个人的面容,她给你甘甜的乳汁,最暖的深情,最深的牵挂,最真的祝福。因为她知道你是她生命中最亲的一滴水,自己累了,瘦了,也把最慈祥的微笑化成爱的流淌,渗入你人生的脉络。她是母亲。
凝视一滴水,能读出父爱如山。他的目光是严厉的,他的脚步那么有力,他甚至连微笑都不肯,在你跌倒的时候,只是平静的审视。人的一生啊,路漫漫,路长长,不经过几许困顿,几许坎坷,又怎能像一滴水幻化的彩虹,绽放出最灿烂的笑颜。
珍爱一滴水,那不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人世间应该有一种至纯至真的情感罢——我们称之为友情。相聚时,可以疯狂,可以跳跃,可以彼此肆无忌惮地谑笑;而后,像一滴水般融入浩淼的尘世。于某夜,静静想起,友爱,珍藏,记忆,纯真,无数个温暖的字眼。原来,一滴水和一滴水相遇,也能折射出彼此生命里的那份真诚。
回忆一滴水,是初恋,是青春路上相互安抚的目光。原来,一滴水和一滴水也可以深深相爱,并彼此搀扶,你融入我的心,我走进你的梦,凝聚成最浪漫的爱之扉页,感动一生,回味一生。前世啊,有缘的人是不是也是天上的一滴水,晶莹的质地,相同的元素,在邂逅的刹那,感化了三生石的一滴泪:若曾经相爱,请彼此珍重。
谁都是红尘里最渺小的一滴水,无论来自天上,来自海洋,还是清晨花朵上的一滴清露。质地是晶莹的,回忆是透明的,匆匆降落到凡间。要追一股风么?一股风多么自由,可以和煦,也可以冷寒;要等一场雨么?一场雨来来去去,斑驳了岁月,沧桑了容颜,摧落了秋天里最后的一朵玫瑰。不如静对一缕皎洁的月光吧,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却不失生命的沉静。——人世啊,太多太纷繁的色彩,欲望,沉沦,堂皇与陷阱,一滴水如果被轻易着色,便不复原初的清莹。
依靠在岁月的屋檐下,一滴水,滴答,滴答,继续着时光的旅程。很多路走过去也许该回头一望,哪里是坎坷,哪里是崎岖,哪里又走得太过苦涩。谁都是自己的英雄,也是自己的樊笼,该沉淀的沉淀,该忘却的忘却,哪怕一滴水被涂上魔幻的颜色,也要细心呵护内心的单纯。
一滴水其实并不遥远,你看那朵在清晨苏醒的花瓣。一滴水其实就是一滴晶莹的露珠,从星光,月海里悄悄起航,穿过无边的暗夜,在黎明,准时抵达安静的心之港湾。一朵花笑了,因了一滴水的润泽而美丽此生。
珍爱一滴水,我在夜色中澄澈地呼吸。原来,很多美丽的色彩,美妙的味道,清芬的气息,都在一滴水里凝集。
晶莹地活在一滴水里。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0-2-18 12: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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