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龙 抬 头

2020-09-24叙事散文李修玲

龙 抬 头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是很贪吃的。我们大多都是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衣裤,将一个贫穷村庄装扮得很是生动。我们常常伸着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去那茅草苫就的房檐下,嘎蹦嘎蹦地嚼那刚掰下来的冰溜子。屋里是呆不住的,除非有烧得旺旺的炉火,那也不能闲着
龙 抬 头

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是很贪吃的。我们大多都是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衣裤,将一个贫穷村庄装扮得很是生动。我们常常伸着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去那茅草苫就的房檐下,嘎蹦嘎蹦地嚼那刚掰下来的冰溜子。屋里是呆不住的,除非有烧得旺旺的炉火,那也不能闲着,还要如猴子一样窜上树去,摘那树枝上挂着的干眉豆丢进火窝里烧熟。野山药也是不少吃的,吃完后一个比一个响亮地放着并不很熏人的山药屁。

母亲说:去地里挖些野菜去!她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出工的准备。她要在绑得高高的高音喇叭招唤声里,去东沟二十亩地里打坷垃,或跟着大集体挑着箢子出牛粪,总之在我的记忆里,大人们一年到头都会有干不完的活计,既便是在阴雨天,也要去仓房里听那个干涩且结巴的队长絮叨着没完没了的琐碎事。

我们那时好像并不很听大人的话,只顾自己的贪吃贪玩且风一样地成长。父亲掌管着村里的黄犍牛,偶尔也均些牲口饲料将就着让家人充饥。但这样的做法终究还是不能维持长久的,眼见着将要上顿不接下顿时母亲也还是要发作的。这时我与哥哥就会装模作样地提上篮子扛着镢头,说是去地沟子里挖野菜。母亲说明天就是二月二了,除了要煮那被荠菜染得绿汪汪的“龙眼”荷包蛋,还要去邻家借些白面包荠菜饺。我这才想起,前院我家嫂子马上就要生产了,按照通常的做法,母亲还要将那吹了气的饺子拿去给嫂子催奶。

我们并没有立即就去挖荠菜。出了门就冒着刺溜溜的寒风,口中念着: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然后就一头钻进村南半掩着的猪场的柴门,麻溜儿地从那猪食缸里掏些被猪倌煮得半生不熟的虫豌豆,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顺着山沟子一路走向那光秃秃的山坡。我们曾经偷偷溜进桃林,迫不及待地摘那些长得一身绒毛、指头一般大小的毛桃子,吃得满口酸水且满身抓刺刺地痒;也曾在一场暴雨过后,捡那山坡上零零星星的雷打菇,还有绿莹莹如木耳一般学名叫地衣的地渣皮。然而现在是早春,树上光秃秃的,就连那些灌木也一丛丛地待在角落里做着它们的春梦。我们并不在意这些,只寻那举着细碎的绿叶、泥地里却长得如萝卜尾巴一样的“鸡腿”。这样的植物我一直没找到它真正的学名,它的模样跟地丁有些像似,剥了灰褐色的皮,现出白白嫩嫩的根茎就可填充我们正潮涨着的食欲。

那天跟我一起来还有狗蛋,他握着一把小锄,口中说着: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我抬头!他一下就看到了我旁边的一个“鸡腿”。我赶紧伸手拦着,哥哥也看到了,他口中说一声闪开,镢头已经落下。当我抬起手时四个手指头已血淋淋了!多年之后,我的手上依然清晰地烙着那年二月二前一天因为贪嘴落下的伤疤。我记得当时狗蛋举着手中的镢头半晌都不曾落下,他吓傻了。哥哥面如土色地握着我的小手,左看右看然后吐了口吐沫又抓一把松散的黄土按在我血流不止的伤口上,连说没事没事,还好指头没断……说罢背上我急慌慌就往村里跑。我大伯开的诊所就在村北,我伏在哥哥背上,听见他连累带急如抽风箱一样的喘息。他一再叮嘱我不要出声,不然血就会顺着哭声往下流,血流干了就活不成了……

随即我的手就被伯父用白纱布包扎起来,显得格外的耀眼刺目,平常我们这帮野惯了的孩子受些小伤只擦碘酒或红汞就行了,然而那天大伯却偏将我的小手用白纱裹了一层又一层,这就意味着我与哥哥回家后就要免不了一顿臭揍。我们都怕父亲那双劈哩啪啦地摔打在屁股上的千层底布鞋。哥哥说如果不想挨打的话,就要说是挖荠菜受的伤。我点了点头,他将狗蛋挖的荠菜一古脑都装进了自己的篮子里,我这才想起此时天已很晚了,母亲这时恐怕早已收工在家等着我们了。我们风一般跑回家去,母亲仿佛并没留意我背在身后受伤的小手,她接过哥哥递过去的竹筐,将那少得可怜的荠菜抓出来择洗,并头也不抬地说:快去前院看你家嫂子生了没有,我这就包荠菜饺子去!

我们屁颠屁颠地去到前院大哥家。屋子里正围着一群半老不老的婆娘们,她们的脸上露出的是见惯不怪的神情,纷纷议论我家嫂子这次到底是该生男孩还是女孩。我想掀开门帘,看看房屋里正大喊大叫的嫂子到底遭受着怎样的磨难,却又被大哥拦着让在外边候着。我们顿觉得无趣,觉得还不如回家去看母亲包饺子。

母亲已将荠菜洗干净,晾着,和完面,滋润着,再剁馅。她将积攒了很久的鸡蛋一个个从坛子里掏出,按风俗二月二要么就吃鸡蛋摊的“龙鳞”春饼;要么就吃“龙须”鸡蛋杂粮面。现在我们只眼巴巴地等着荠菜掺鸡蛋包的“龙耳”饺。然而母亲却依然不慌不忙,她从柴禾堆里抽出一根秸杆,一端插进被捏得只留一个小洞的饺子里吹气,直到那饺子鼓胀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催奶饺。母亲将那些催奶饺单独放着,只等嫂子生产后才能下锅给她煮了吃。我却已等不及了,嚷嚷着且举起那个包着白纱布的手。母亲这才惊大着双眼,并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咋会弄成这样?这就给娃下“龙耳”吃!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只听前院一片欢腾——生喽,生了个大胖小子!

我抬头看了看我家的闹钟:凌晨十二时十分。

二月二,龙抬头!


[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0-3-11 15:29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