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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一双破鞋惹的祸

2020-09-24叙事散文董万军
我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始终都眷恋着那片我生根的地方。很多年过去了,在那片曾经留下我童年记忆的村庄,有时美丽的无法言说,有时凄清得使人断肠。因为在那里埋葬的回忆,我飘零的心,注定要在这片土地上守望到地老天荒。老家的村东口,弯弯的斜坡下去

我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始终都眷恋着那片我生根的地方。很多年过去了,在那片曾经留下我童年记忆的村庄,有时美丽的无法言说,有时凄清得使人断肠。因为在那里埋葬的回忆,我飘零的心,注定要在这片土地上守望到地老天荒。

老家的村东口,弯弯的斜坡下去,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大地,相对于村子里其他的地块,这片地因为宽阔紧凑、湿润肥沃,一条由西向东的小河绕它而过,我的乡亲们给它取了一个好记的名字——二十亩田。在二十亩田的西北角的河滩上,我七岁那年一个名叫月焕的女人埋葬在了这里,所以这里给我的印象犹为深刻,深刻到每次回老家看到它都叫我思绪难平、肝肠寸断。因为这个女人的不幸离世;因为年少时曾经做过 的错事;因为多年来留给自己的痛苦忏悔……

月焕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是个漂亮的女人,我家跟她家只有一墙之隔。打我记事起,我一直都没有见过她家的男人,只知道庄子上的其他女 人都在暗地里叫她“骚寡妇”,尽管小时候还不知道“骚寡妇”是什么意思,但是凭直觉我似乎知道了月焕是她们人人痛恨的可怜女人。对于她,我只是知道她给庄子上别的女人都不一样,起码我认为家里有男人的家庭才可以叫做“家”,可是她的孤独告诉我她是个异类。我的几个伙伴和那些大人一样对这个女人同样保持着距离,所以这个神秘女人在庄子上分外的冷漠、可怜、无助……

关于这个女人的更多情况,我则是在乡亲们平日闲聊时才略知一二。庄子中央的那棵不知已有多少树龄的老槐树是乡亲们时常聚会的地方 ,那时候的我总喜欢叫上一群伙伴手拉手把老槐树围成圈,相互追赶着、戏嬉着,把老树暴露在外的树根磨得溜光溜光,大人们则在树底下天 南海北的胡侃。尤其是到了夏天那些光着膀子,肌肉铁团般壮硕的男人们只穿着用碎花棉布做的裤衩,四仰八叉地偎在树底下说着他们几辈子都说不完的脏话。我和伙伴常常会看到那帮男人们侃着侃着就动起手脚扭打一团,看着他们壮如公牛一般的脊背,七岁的我总是想,到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得跟他们一样强壮啊!

也就是在那棵老槐树下我懵懵懂懂的知道了在我还没有出生的10年前月焕的男人因为杀死了邻村的会计蹲了监狱,好像结婚的第二天就被警 察带走了,具体的原因好像不大清楚。还是在那棵老槐树下,在庄子上女人的叫骂里我似乎还知道这个孤苦的女人曾经被庄子上的好多男人睡过,在这棵老槐树底下关于这个“骚寡妇”的话题总也说不完。“日她祖宗,她自己睡过多少男人,估计她自己都搞不清,摆上酒席两桌都不够坐,扒了她的衣服让那些爷们儿轮流放排炮儿也得两天两夜……”那天晚上黑娃她妈向往常一样又和一帮娘们儿骂起了月焕,也就是在那天 晚上我才知道黑娃他爹是月焕的“相好”,黑娃他妈为什么特别憎恨月焕?似乎这个谜也是在那天晚上才解开。

乡间的夜晚总是很热闹,我和伙伴们总是喜欢在稻田附近的晒谷场上追赶萤火虫,然后再把那些辛辛苦苦捉到的米粒一般的亮光装进葱 叶里面,制作成所谓的“荧光棒”。往往我和伙伴们都要玩到大人们都睡了才回家去。那天晚上,天空很晴朗,头顶的圆月底下,大家依旧在相互追赶着那些神奇的“亮亮虫”,整个村子里好像除了孩子们的吵闹之外,就剩下偶尔的几声狗叫了,黑娃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手里拎着一包黑洞洞的东西对我和黑娃说:“你们两个把这个挂在月焕的门头上,我来帮你们逮好多好多‘亮亮虫儿’……”。我不知道当时同样也只有七岁的黑娃是怎么想的,接过那包东西拽着我就走了。或许平日里黑娃受她妈的教唆多了吧,我好像记得连黑娃也不止一次地也叫月焕“骚货”。

黑娃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来到月焕家的大门口,七岁的我们根本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实施着一个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错误。月光底下,我看到黑娃一点一点用木棍挑起的分明是一双刻意用剪刀剪成碎片的布鞋。屋子里没有亮光,死一般的沉静。黑娃扶着我的肩膀,踮起脚,慢慢地把那双破鞋挂在了门头上。当时,我对把那双破鞋挂在别人门头上到底寓意着什么,很是迷惑,我仅以为那是大人们要做但又不能做的一件事,至于当时的黑娃知道还是不知道,一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明白。完成了黑娃他妈交给的“任务”之后,我们高高兴兴的来到黑娃他妈跟前去 “领赏”。那天晚上全庄子的伙伴们中就数我和黑娃的“荧光棒”最亮。至今我都不会忘记黑娃他妈临走时对我们说的一句话:“千万别给别人提到这件事,我以后天天给你们捉‘亮亮虫’”!我和黑娃高兴得手舞足蹈,为今后的每天晚上都能做“冠军”而自豪。当天晚上,我和黑娃玩到很晚才回家。我很听话,没有把往月焕门头上挂鞋的事情告诉给家人。可是仅有七岁的我和黑娃根本还不知道那件我们共同完成的“任务”却有着足以致命的杀伤力。

那天晚上过后的第二天早上,月焕死了。她是喝了打害虫的农药死的。好像在那年月,服毒自杀的人在农村很多,就像是一种社会风气。所以对于月焕的死,我隐隐约约还听到庄子上有些女人在骂:“这个骚货死了,可要饿坏多少爷们儿的命根子啊……”!至于月焕的死也似乎跟那双被挂在门头上的破鞋没有了任何联系,至于我和黑娃完成的那个“任务”也只有黑娃娘、黑娃和我三个人才知道。起码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没有人再提及那件事。

我印象月焕死亡之后当天下午她的娘家来了一帮人,在临近黄昏的时候用一张席子草草的裹着被抬到了二十亩田的河滩上匆匆忙忙的葬掉了。我的记忆里甚至连烧纸钱的烟雾都没有。只知道月焕的死亡很平静,起码这个女人的离世方式和埋葬方式都不一样。随后的好多天里我同样还能听到庄子上的那些女人还在骂着月焕;我和黑娃依旧昏天昏地的玩耍着,关于那双破鞋的记忆似乎也随着月焕的离世而死亡。

随后不久,我随着父母搬进了现在居住的城市,同时也把在农村仅有的记忆带进了城市的车水马龙,一直到渐渐模糊。模糊到不敢确定自己当初是否真的做过那些事?月焕的离世是不是真的和那双破鞋有关联?每年清明节我都会跟随父亲回老家给爷爷奶奶扫墓,我总会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那片埋葬着我童年记忆的土地——二十亩田。虽然时间已被月焕身边的那条河流带得很久、很远……虽然黑娃和我早已经长大成人、各奔东西,但是面对那片土地我们有责任对曾经的月焕祈福;为我们曾经的“任务”忏悔;为我们一度无知的童年思索……




[ 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10-2-26 17:41 编辑 ] 忏悔, 破鞋, 惹祸, 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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