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亲

　　在我们兴化农村，经媒婆牵线搭桥，男女双方一见钟情，相处一段时间关系融洽后，“访亲”紧接着被双方父母摆上重要的议事日程。 　　访亲，在我们这里又分为暗访和明访。 　　顾名思议，暗访是背着对方悄悄进行，这实际上也是男女双方对媒婆所介绍的情况的一种考证。 　　暗访首先由对方父亲或叔伯出马，通过向亲朋好友，或是亲友的熟人打探对方的家境、子女的性情、身体健康状况等等，从而确定双方能否结亲。若被打探的人是至亲故交，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倘若非亲非故，遇到爽直的还好，碰到性格保守一些的，不愿说白，只肯暗示，就只能察颜观色，琢磨推敲，没办法，“破坏别人婚姻，如同杀人父母”，乡下人大都看重这句老话。如此一番后，不管行与不行，男方算是完成任务，而女方若觉得尚可，便要去对方家里实地勘察。乡下人面子薄，只有对方从未见过的长辈才能成行，毕竟八字无一撇，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既是要上门，就得找个理由，于是形形色色的身份更出现了。有人声称自己是过路的，进来讨碗水喝；有人自我介绍是收购稻谷的，想来做生意；也有人将自己吹成乡干部，深入农户了解情况……其中不乏演技拙劣，露馅现形者，男方装傻充楞，巧妙周旋。他们或在一边喝茶，或在一边验货，或在一边拉家常时，眼线却一个劲地乱飞，遍布屋里院内每一个角落。由于暗访者隐瞒身份，也就闹出了些笑话。有位姑娘的父亲，从未与小伙谋面，只身去对方家里暗访时，发现对方家大门洞开却空无一人。大伯兴奋之余，将前屋后院里里外外仔细察看，却被回家的小伙撞个正着。小伙认定他是小偷，大叫大嚷，大伯百口莫辩，面红筋涨，双方撕扯在一起，僵持不下，引来一院子的街坊。若不是有位年长者看出端倪，真不知如何收场。后来，大伯成了小伙的岳父，小伙也落了个“认贼作父”的笑柄。 　　暗访结束，双方父母毫无异议，与子女合计一番，觉得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了，就会通过媒婆，选定良辰吉日，进行正式访亲，也就是明访。 　　到了约定的时辰，在媒婆的带领下，女方家凑足八人登门。客人刚一进屋，男方就麻利地将茶食摆上，清茶沏上，枣茶端上，香烟敬上。茶食很简单，无非是油炸面果、云片糕、千层饼、干丝之类，只是必须六盘，不能多也不能少。女方家人喝完茶，稍事休息，就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双方家人混合落座，男人一桌，女亲属一桌。酒自是逢年过节时才会上桌的，菜肴也不可谓不丰盛，但因为亲事尚未正式定下，所有人都显得有些矜持。话不能多说，言多必失，男方尤其小心，唯恐出言不慎，鸡飞蛋打；酒也不能多喝，特别是女方家人，往往咽下馋涎，喝到二三成便适可而止，初次登门，如果醉酒失态，传出去脸上无光，也必定会被男方看不起，这点最重要。双方对此心照不宣。男方家人象征性地劝劝酒，彼此再说些“来日方长”的客气话和吉利话后，早有人招呼盛饭备茶。 　　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一屋人才发现不见了男女主角。有人朝房间努努嘴，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过去，原来那两位正肩挨肩地在聊天呢，那眼神，那动作，那神态，仿佛所有人都不存在了，一个房间就是整个世界。一屋的人不禁喜上眉梢。小伙的母亲，满是皱褶的脸像极一朵怒发的菊花，忍不住拉拉男人的衣角，用含笑的眼神告诉他：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咱就可以抱上白白胖胖的孙子啦！ 也真巧了，一只灰褐色的芦花鸡，生完一只蛋后，从鸡窠出来，此时正满院子“咯咯——嗒——”地骄傲地叫着，这正暗合了小伙母亲的心意，她竟不由自主地噗哧一声笑出来……

[ 本帖最后由 江苏周骏 于 2010-3-1 19:5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