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惊蛰夜

江南惊蛰夜

薄暮

小城的江南春光很美，这里的鹅黄粉绿是不经意间拢住了水岸的垂柳，那里的浅浅的嫩红，遥遥含在一树一树的梅树间，不敢近身去嗅她们，生怕惊了那初初好梦。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空气阴湿。春天已来，迈着姗姗的步子，应该是淡淡暖意的时节，这样的阴冷亦别有韵致。墙角边的玉兰花忽然绽放，在风雨里又自枝头跌落，令人好生怜悯。 　　托腮凝思，这一方夜的空间恰如青瓷碗里的一方乳白色的豆腐，柔弱温婉，散发出淡淡的豆腥气，这是人间烟火中的一种气味，仿佛是一场前世的俗缘，在这一盏乳白里晕染开来。 　　那是个风华正茂的年纪，珠圆玉润，九月里稻穗飘香，枝叶尚未泛黄，它怀抱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脱胎换骨，历经水深火热，清清白白来到人间，一身肌肤白如凝脂，温香暖玉般的，一段锦瑟年华徐徐启幕。似水流年，春风拂过江南水岸，她走近过来，手捧着青瓷花碗。乍暖还凉的雨夜宛如一匹浅色的丝绸，把她裹在其中，象一朵玉兰花含苞的心事。 　　夜雨凉薄的指尖滑过豆腐的瞬间，融化了，化作一片浅绿色的清鲜气息漫溢开来。春水如流动的豆浆，流过磨盘，绽放一朵朵柔软的花儿。豆浆沸腾，像一群长着绒毛的小鸭子，暖香涌动，舞步摇摆。据说做豆腐不叫“做”而谓“点”，待冒着热气的豆浆平静下来，便开始点豆腐了。舀一瓢酵酸的浆水，节奏缓慢地沉入豆浆中。瓢便像雨夜的手在豆浆中转圈移动。这动作仿佛花开花落。停下来看一看，豆浆已然是白白的。豆浆稳定后，再舀一瓢酸浆水点下去。这样反复几次，豆浆开始澥了，乳白色的豆腐脑如飘落湖面的花瓣渐渐沉下，这工序用一个“点”字来诠释真是美妙至极！ 　
天空缄默着,春风吹着田间青麦，看它在雨水里拔节。节气是悠悠时光里的一卷画，画里有古老的石拱桥，一方也许叫卷云或拾玉的湖石。盛世年华，天地间流淌着纷纷烟雨，经过这些石洞玉石的时候，叮叮咚咚，犹如拨动琴弦，恰似那紫燕带雨归来，矫健的样子，剪影幽幽，映在春雨夜的水边。她捧了温软的一方豆腐走过江南水岸，风生水起，一步一步溅起清绿浅白的浪花，打湿了她的棉布裙裾，在夜的土壤里轻扬着季节的嫣然。 　三月的淡荡空气里，玉兰花眨着清澈的眼，阶沿下一丛细葱碧绿生青，小葱拌豆腐，洒上一点细盐一点芝麻油，细滑鲜香，取一把精致的勺，小心地切成小块，每一方都是四角齐整的清爽相，仿佛这雨夜空间里的每一个生灵，正做着的一方安逸的梦。

窗外白光飞过，是该打雷了，莺歌燕舞的弦乐少不了鼓点的配合，敲激着春的步子，园子里一片秀竹已梦见了笛音的清唱。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远山天边的一个“雷”字，把满卷春意的江南铺开来，惊蛰的夜已深，迷蒙旷远，仿佛一匹碎花布，春天的风雨精裁细剪，把谷雨清明缝合成一件飘逸的短衫，把芒种别在襟上。于惊蛰起，天地间跃跃欲试，一派欣欣然的景象。

手捧这盏豆腐，浅浅的品尝，把春含在口里，“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于2010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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