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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我的院子叫朱公塘

2020-09-24叙事散文彭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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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院子叫朱公塘
.世上有许多事物,是不能顾名思义想当然的。否则,大错特错,肯定离题十万八千里。
.比如,生我养我的院子叫朱公塘,你就不能以为我姓“朱”,那“朱公塘”就是朱氏门第。其实,这三个字的源泉,我也不知。非但我不知,就连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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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院子叫朱公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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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许多事物,是不能顾名思义想当然的。否则,大错特错,肯定离题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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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生我养我的院子叫朱公塘,你就不能以为我姓“朱”,那“朱公塘”就是朱氏门第。其实,这三个字的源泉,我也不知。非但我不知,就连我那位已逝去的余伯伯也是不知。余伯伯是位老学究,饱读诗书,字写得好,对联更是作得一绝。每逢过年过节,或遇上婚嫁喜事,他都要自撰自写对联,在院子的正屋门楣和柱子上贴出来。对联的上句冠一个“朱”字,下句冠一个“公”字,将院子的名字嵌了进去。这样的对联,他写了几十年,也不知写了多少幅。很遗憾我竟然没有记下一幅来,只是后来读了书,知道那个“朱”字,是从古代圣贤“朱子”身上生发的,至于那个“公”呢,有部古书叫《公羊传》,余伯伯便也就引用了。现在想来,余伯伯写的对联总有一种弥漫的古意,还有一些四书五经的味道,难怪呢。就是这样一位余伯伯,他居然也不知朱公塘三字的源泉。为了考证它,我曾翻过《彭氏族谱》。我想,余伯伯也肯定翻过,甚至还查阅过某些我不知道的典籍。某次,我特意去向他请教,他没有说不知道,只说,这个这个,这个嘛……我还在溯源。前二年余伯伯已然作古,这一问题也就给我留下了诸般的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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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朱公塘”三字的起源无从考证,但院子为何叫这一名字的来历,我还是知道的。很简单,我们院子门前有一口十来亩水面的大塘,它就叫朱公塘。院子因塘得名,自然就叫朱公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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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是长方形的,大约有二百来米吧。我们院子依岸而建,早些年时,还是居中,后来逐渐扩展,院子的南北两头就与塘扯齐了。去年回家一趟,发现春满家在最南头又建了房,已然在塘岸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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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父辈们讲,大跃进时上头是准备将塘扩建成水库的,且还动了工。所以,塘的南岸就显出一种独特的宽敝来,虽不高却足足有条乡村马路宽,已是很显出一种大坝的气势了。而且,在塘坝下的一丘田,靠坝的一侧还曾留下过更宽的面积,填了数十公分高的土。在我幼年时,那土是生产队里专种甘蔗的地方,甘蔗不是种来呷的,而是榨糖,榨那种黄里泛红的大糖。不过,二十余年前已将此土挖去,重新恢复成稻田了。十余年前的时候,五砖塘院子还从塘坝上通过车,现在已经不行了。那时院子里时不时还用土石修一修塘坝,后来逐渐放弃,如今别说通车,恐怕再过些年连骑摩托都要小心翼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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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的南坝内里,黄泥之中夹杂着几层白泥。白泥细滑带着油性,幼年时我与院子里一班小男孩,整天用手去挖它来做各种小玩艺,比如泥牛泥狗泥鸡泥人,还做弹子,当然还做泥碗。我们先将白泥揉搓得很粘糯,再擀饺子皮样擀成一张薯粑粑大小的圆饼,折上周边便成一个泥碗。右手捧到嘴边哈几个气,挥动手臂做一番势,用力往石板上一拍,砰一声响,中间枪击般翻开一个洞。按照洞的大小,对手得补上相当的白泥。就是如此这般,哪个赢了就得意洋洋哈哈大笑,哪个输了肯定垂头丧气哀叹不已。一个外号叫“哑巴佬”的侄辈,那时是我的主要对手。前年,我从广东回去,得知他已然病去,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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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水塘,可说是我的生命之塘。就在春满新房边那个塘角,我很小的时候,刚学游泳就想横渡它,才到一半就沉了下去。幸好我没有急慌,双脚乱踩双手乱扑,居然踩出了水面。家乡的水,给了我一次再生的机会。所以,成年后不论走到哪里,我都在心中惦念着我的朱公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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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前是水,院后则是山。山不高,现在院后人家建的房,恐怕还要高出山顶。山顶有沙所以就叫沙子岭,但那沙泥土成份重,并不能做建筑用。山上有树,都是些稀稀落落的枞树。我幼年时,一放了学就背一背篓拿一竹扒,与伙伴们去扒那些落下的枯黄枞毛(松针),背回来煮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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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扒竹叶。在院子与沙子岭之间,有一片跟水塘般大小的竹林。不是楠竹而是毛竹,但长得茂盛,小的手指粗细,大的则宛若手臂。对于这片竹林,我曾写过一篇《难忘家乡那片竹林》的文章,以为纪念。之所以纪念它,是因为它已不复存在。过去的竹园,早在二十余年前就被几座红砖房所取代。但是,至今我仍常常忆起它,特别是那些遗落在竹林里的一些童稚,不时还回到我的午夜梦里,就晃如昨日的风景,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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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林必有鸟,当然现在未必,但那时却是肯定的。茂密的竹林是鸟的乐园,也是我们的乐园。每当狂风暴雨夜,我们都会拿着手电筒、马灯或火把,戴上斗笠钻进竹林,满地去找寻那被风雨和竹梢摇昏或击死的麻雀。捡一只扔在布袋里,运气好的可有数十只的收获。第二天,父母和孩子们就会忙活大半天去收拾它们,或蒸或烤或炒,吃得油嘴滑舌,肚皮开花,比过年还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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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里到底住了多少麻雀子,我们不知道。只是到了收麦收稻的季节,天气晴好,夕阳西下,满天红霞的时候,所有的鸟儿归林前在天空上尽情盘旋,抬头望去,连地平线都被鸟儿扰乱。那阵势真是扑天盖地,势不可挡,蔚然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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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回想起来,我总是有种奇怪的念头在心中漫起:麻雀也许是渺小的,但众多渺小的力量积聚在一起,也会让你叹为观止,心生敬畏;人也许是强大的,但再强大的力量一旦形如散沙,也会不堪一击,无可畏惧!..”这是我在《难忘家乡那片竹林》文章中发的一段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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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鸟儿们终于还是败给了人类。后来竹林被毁建房,鸟儿们不肯离去,落满了周围数里人家的檐边瓦头。再后来,撞的撞墙而死,飞的飞走,那段时日到处是鸟儿的哀鸣声,让人揪心,让人落泪。从此,鸟儿绝了踪迹,恍然若梦,不复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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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毫无来由地想到了那些惨遭强拆的人们。是呀,面对强权,人们的命运与鸟儿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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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强拆,还有自拆。这是一种纯粹的自拆,不是人为而是房屋自行倒塌。当然,这些倒塌的都是曾经的土砖旧屋。院子里的人都建了红砖房,有些人家就将旧土砖房弃在那里,自己不住,留给老鼠们去打地道战。俗话说,人靠衣装,屋靠人撑。没了人住的旧屋消不了几年就悉数倒塌,成了一堆烂砖碎瓦。那片废墟集中在朱公塘院子的正中,连同院子的公共正屋,从南墙开始一连十余间,早在十余年前就全部倒塌。现在那里东一堆砖头,西一处瓦砾,这一凼水渍,那一蓬高低的荒草。每次回到院子里,我都要去那里站一站,想拾回些许已成历史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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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我和奶奶曾经住过的一间屋,它是我堂伯的,空着没住。正好我家房屋少,就去借住了。我自小跟奶奶住,一直到十九岁。那是1982年的重阳节前夕,奶奶在那屋子里老去了。后来,我每次站在那废墟上,就隐隐听到有少年的嚎啕哭声,穿过时空传来。站在那里,我凭吊奶奶,凭吊自己一去不再的青春,凭吊那些倒塌的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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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屋,曾是数十年前我们朱公塘的精华。可是,随着时代的前进,它们落伍了,终于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因为各家的房屋都交错着搭墙而建,并且是你一间他二间,所以不论哪家拆了自己的房屋,都无法再建一排现代的新房,所以就都空在那里,让那些残墙败瓦守住自己的领地。终于,它们相继轰然倒下,将一个时代将一段历史将一份不舍的心,悉数埋在那里。让我让朱公塘所有的子孙后代去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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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塘那边是静尔庵。据说解放前是一座庵堂,后来里面办了大队的学校。我的小学、初中都在那里度过。上世纪九十年初,村上新建了学校,静尔庵就拆除了。站在近尔庵看朱公塘,还是满气势的,所有屋宇连绵却不单薄,虽然没有什么瓷墙碧瓦、飞檐画栋,但都还是红砖楼房。然而进到里面一看,住人的房屋几乎都在四周,院子中间是空的。就仿佛一场宴席的酒桌,吃菜喝酒的人都坐在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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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没有什么富户,也没有什么穷人。没有当官的,也没有当贼做强盗的。甚至在我辈以上,连大中专生也没有读出来一个。整个朱公塘,就是一个温饱的院子而已。不过,我辈以下的后生妹子读书还是很不错的,我的一些侄孙辈大学生已然读出了不少。这是给我的一点安慰,也是我写这篇文字的一点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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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谭居士彭建华
2010,1,18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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