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上的花

灰上的花
　　喜欢看焚烧过的灰，随着火焰升腾而慢飞。一圈都是灰的地面上，烧得鲜红的火，就像花。镜子一样灰中，如果只是苍老的容颜，如果可以浮出像爱花一样的意念，便懂得了杜拉斯所说：“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即使这样，就更不愿意错过，所有经历的细节。用来体会它们的心，则是一种不期然的创造。创造出这些“经验”，才知道灰里埋没的景象，就像生命熄灭之前，火焰一样的活。所以也喜欢自己这样叙述：“看到过她裸露的美。那一天遇到她，她要给我看她的美。我后来知道那是鸽子在飞，就像后来无数次想到广场，蓝天白云下，所有人低头走过的地方，我在向天空看去。”

　　那时候“他走路、穿衣服，他过街道、到天桥。他听自己身体发出的响声，他看欲望，像月亮升上天空。他相信自己，他不相信关于叙述当中的涂抹，以表面露出的一部分，显示一种纯洁。就仿佛，一件女人月白色的上衣，不是唯一的。停留在浅表的美上，就辜负了这个世界的眷顾。”

　　不可能只是想象。过去的那么多年，已经出现了那么多废墟。有一个出生很晚的女作家，她似乎抹去了历史在心灵里积淀的许多东西，这自然不是她的错。但是我们不同，我们血管里，容纳了太多时代教化留下的残渣。我们表面上都没有弄丢自己的操守，行动上也在固守一种轨道。

　　事实上，我们不同于那些孩子的尖锐和偏激。他们不掩饰自己的惊呼和悲戚，不掩饰整个内心的颓废和做爱的激情与虚无。所以，他们不善于留守，也很少怜惜和纠缠开着的花朵下面的那一圈燃烧完的灰。

　　我也信任艾米丽•狄金森《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但是每个人的灵魂质地是不同的，存在着文化积淀和洞悉岁月不同的感念。我们可能同时以为他说的“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然后，把门紧闭。她神圣的决定，不容干预。”的正确性。但我们仍然不同，而相比一些不明这个真相的人，也许我们是幸运的接近着。

　　更多的地方都是失望的地方，更多的人也是。同是坐了一趟火车去生命的终点，有时我们擦过肩，有过一闪念的印象，或者我们并排坐着，但我们却从没说过一句话，或者说过一些话，但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所想，各自在想和对方不相干的事。不过，由于如此近的距离，不得不发生一些纠缠的事情。这些纠缠就把你捆绑着，天长日久就有了彼此的一种依存，那是时间强制所带来的现实的灰。

　　还好，我们总是要走动的。目光总是要看向别处的，看向想看到的一些事物一些人。我们的心在逃跑，更换地点，从一个地方脱逃到另一个地方。回忆早年的花在心底沉睡的样子，这个秘密在布满身体废墟的事件中，像一些亮光从窗口里照射进来。

　　他们的尖锐，把这个世界弄成一把刀，整天把自己拉到刀口上，不给自己一个可能的距离，这使得绝望和真实都显得有些过于脆弱，过于像一片被风划破的纸那么轻飘。有时候他们会忘了退守，或者根本没有给自己退守的余地。由于靠的太近，而看不到一个事件焦点的背景，这是可悲的。所以，成长仍然需要，需要在无数的生生死死中，看到花朵下那些灰的原色。

　　其实不是高高在上，只是给自己一个退后的距离，自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给出，还有远了就是一种冷漠和麻木，近了自己就要疯掉，都是不好的。一个人，其实是厌倦了，把那繁复的事一一做到极处，而无人领会。你不懂时，不知道自己不懂，是一种悲哀。而你后来懂了，知道不懂是一种幸福，因为你懂过。只有明白了这些，你才知道什么叫懂什么叫不懂。所以，你的脚步踩着那些灰，仰头看上面的花，才知道，一些人给你说的话，他的根源在什么地方。

　　那一日，我这样写：“我在你的身边颓废下去。颓废的没有边际，像蝙蝠颓废在黑暗中，直到在身体里发出尖叫。有人愿意把心低到尘埃里，如果那么低可以让他（她）看清人世的同时看清自己，自然不是一件坏事。一个人的时候，心应该是高高在上的，那时他不要仰望，仰望说明距离过远，说明需要很大的气力，那是浪费，有人说浪费是可耻的。”

　　从灰里生长出来的花，是凡尘里的一个过渡。比如，回想起某年某月：“看得见你，不记得说了什么，知道是七月，登着自行车，一手电话放在耳边，慢慢地骑着，慢慢说你掉进来了，你说才不会呢，不会掉进来。或者你的声音，撒上花粉，有了磁性，也或者，逗留在两端的，是一对天空嬉戏着的舞蝶。声音能够轻轻地飞翔起来，自由放生，或者都不自知，那份寻找中的引力，潜滋暗长了。就不停地挣脱一条牵引的线，将自己带到一个蓝天的高空，或者那更像一种自由落体的醉入，那也是你直觉到了，花海一样陷入的锁住，迷宫一样的花园，还交叉着迷离的小径，或者这么经年以来，你一直在往前走，无知觉地想到达那一处地方，自然又不知那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就在你我出现之前，那扇门还是关闭着的，你现在一下子就撞到了，而且看到了灰上的花。”

　　门开的时候，你看到盛大开放的情景。有一些旁白是这样的：那些灰是给予的，不是索取的。那样，才有灰上蹑走你魂魄的花。像有一个叫周焰诗人说的：“世界在他抬头之前，没有天空/在他哭泣以前，没有海……”，而我说那之前，没有灰尘上的花，花才奔跑着，从灰里过来，看到一世废墟之上的美。仿佛一个人一出手，世界就布满了身体各个地方。


　　　　　　　　　　　　　　　　　　　　　　　　　　　　　　　2010-1-16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0-1-21 13:5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