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记忆（外一篇）

淡淡的记忆（外一篇）
汤如浩
　　有时候，总会无缘无故地想起一些人和一些事，它们就像一片谁不经意间顺手捡来的一片片轻云，在记忆的高空中，缥缥缈缈地，丝丝缕缕地飘拂；思绪的柔风掠过，又若有若无地，毫不犹豫地，散漫而飘逸地离去，一刹间了无踪迹。但那点儿残存的痕迹，却又久久地、久久地在脑畔萦绕，让你不得不回首顾盼。 　　那是什么时候呢，和暖的阳光，温柔的微风，青青的小草，碧绿的大地，远处祁连雪山在云雾中隐现，和湛蓝的天空共同描绘曼妙的曲线；近处山坡上，成群的羊儿在默默地啃食青草，像在阅读一部永远读不完的绿色大书，执着而专注；草地上，有几只小羊羔撒着欢儿，头顶着头，尾巴向天努力地戳着，抵到这儿抵到哪儿，似乎在决一胜负高低，谁都一副不服输的样子；我们一群乡村少年，杂乱地散在阴坡，在草丛中、在毡袄上、在荆棘下，或躺、或坐、或站，有的打牌“争上游”、有的呼呼睡大觉、有的就着甘洌的泉水吃干粮、还有的咿咿呀呀学唱“少年”——那是一种流传在甘青宁新间的民歌，高亢而抒情，虽然歌词内容大都与情爱有关，可谁还会管得了那么多呢？年少的人们总是那样无忧无虑；我们放牧的大牲畜在山谷的那一边，睫毛俊美，甩动着长长的长尾，追逐肥美的牧草，一路里吃了去，因为贪婪和无厌，也不分你我了，哪管你人与人之间有意地划分的界限——快到邻县的地界了！那几年因为草原的纷争，出现这样的事件不啻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闹不好大动干戈，会出人命的。于是年长一些的大呼小叫起来，唬得我们一干人等手忙脚乱，不顾山高坡陡,飞奔而去，赶上牲畜，又飞奔而来，气喘力匀之后，定睛四顾，才发觉是虚惊一场。 　　记不清是什么日子，似乎是盛夏，似乎是一个阳光的午后，那一帮人呼啦啦地来了，此前没有一点儿征兆，也让人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他们肩扛手提，带着大量的食品和成箱的啤酒，咋咋呼呼地、大大咧咧地、满不在乎地，就来了。于是，斗室人满为患，屋内原本空旷的空地竟略等于无。一时间，热情的寒暄与无羁的打闹竟然如此合理地融合在一起，充盈在每一个角落；亲切的怒骂和面红耳赤的争执奇迹般地贯通在一起，不可思议地自然和默契。刹时，一度清冷的偏僻的场所居然变成了喧嚣的世界。这些同桌的“你”和临床的“他”全没有了在单位的矜持稳重和道貌岸然，在酒精的浇灌下，每一个人都无拘无束起来，歌着的，舞着的，哭着的，笑着的，或搂着脖子倾诉，或靠着肩膀笑嗔，你揭露张三给女同桌写纸条的小秘密，我抖搂李四搞过的恶作剧，夜深了，满屋狼藉的酒瓶杂物，都变得恍惚，似乎真实的就是，不用去挖空心思，没有步步为营的设防，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随便和无忌。 　　应该是暑期，一个燥热的午后，风不动，树亦静，没有知了，更没有别的人影，一切都在高温里变化成静物，一切都在无忧无虑中熟睡，只有我，却无法入睡，将心情捻弄成乱麻，绞过来缠过去，不知为何而烦恼。屋外窗台上的盆花奄奄一息，被炽烈的阳光灼烧得没有了生气，我也是。可我被什么燃烧得到了如此地步，却没有答语。只有一些隐隐的讯息在提醒我：那是一个遥远的梦，远在天涯海角，远在苍穹天边。而梦，却不醒，我在无法企及的边缘，将自己走成茕茕孑立的影子，将影子捣鼓成虚空。那个梦寐以求的神话破灭了，而我在梦的这边，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独卧于床，眼前萦绕着的，低徊着的，纠缠着的，弄得人六神无主的，狂躁不安的，形销骨立的，就是，仅仅就是，那荡人心魄的惊鸿一瞥…… 　　时间如云烟，转瞬即逝，细细度量，又宛如昨天。而有时却恍惚起来，有时竟清晰无比；有时会像飘落的黄叶，一片一片的，一阵一阵的，飞舞起来，飘扬起来，甚至旋转起来，但最终，又悄无声息地跌落、干枯、腐烂、化为齑粉。过去之后，十数年后的记忆，数年后的记忆，总是这样淡淡的、淡淡的，叫你回想。

阳光明媚的日子 　　说到底，我喜欢冬日的阳光。 　　冬日，没有风雪的日子，不期然，就有了明媚的阳光。也许，祁连山下的河西高原，是一个最不适合于隐匿的地界吧，总是在某一天的清早，阳光会冲破天际的雾霭，是一缕缕闪光的穗子，炫目的焰火一样地披散下来，它们像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跑出来的一群孩子，活蹦乱跳，吵吵嚷嚷的，快乐极了，一刹间，到处都是温婉的喧哗和热闹。 　　我向窗外张望的时候，已经到处是阳光了，到处都是明亮的。大门外，自南向北的那条小巷中，居民们堆在大门口的一堆堆积雪融化了，外缘渗露出淡淡的水渍来，不太长的时间，这家和那家的，几乎就连成了一片，看样子，随着阳光的长久照射，大有恣肆汪洋之势。途经的人，不论男女，勾着头猫着腰，大都小心翼翼的，选择着落脚的合适地点，唯恐沾染污渍，那样的步步提防的模样，与鬼子进村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样子是很滑稽的。在冬天，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人们都很反感，埋怨住户们的不地道，唠唠叨叨，以为是成心或者懒惰，一副愤懑的样子。可有什么用，小巷的住户们也有他们的理由：让我们把积雪清除到哪里去，总不至于堆到我们的炕上吧？但不管怎么说，阳光普照的时候，雪水融化，满巷的水渍汇流，一片潮润和蒸腾，是不是有点初春的味道呢？ 　　其实，离遥远的春天还有着老远的一段距离，陡然清朗的日子，毕竟是少数。白雪飘零的那些天，我们除了冒着严寒到大街上清理积雪之外，大多的时候，我们都呆在屋子里，备课、上课、阅作业，抄写各种笔记和完成各样的材料，填写表格、制作封面，装订和打印，都做得一丝不苟，至于到外面去面对严寒，似乎都视为畏途，很少有人尝试。连下楼上厕所那样的事情，都很是简约，一直累计到迫不得已的情况，才可以硬着头皮去做，想起来是很可笑的。其实忙碌是一贯的，好像在大雪的那一段分外明了和凸显罢了。新闻上说，全国大部分地方大雪和暴雪，电视里的镜头，一幅一幅的画面都与此有关，好像大雪都商量好了似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陆地，可以在一夜之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也就说说而已，因为远，因为当作了新闻。更多的时候，在大家闷着头做事的间隙，有人会偶然说起关于工作、工资的一些事情，气氛便霎时有些沉闷和压抑了，这是大家最爱说又最没有新意的话题，就像冬日下雪时候的天气一样，仅仅说一说，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所以，忽然间大雪初霁，阳光一下子扑入眼帘，还有点儿一时间适应不了，认为不可能，简直是出乎意料的事情。眯着眼睛，看窗外明明亮亮的一大片铺天盖地，甚至会当做梦幻来对待：习惯了雾蒙蒙阴森森的日子，就像习惯了呆在黑屋子里一样，猛然间看到光明和白昼，就觉得笃定是奇迹，不真实，不习惯，不自在，于是会怀疑：这是真的吗？阳光下面，似乎连尘埃都焕然一新了，碎石、草芥、背阴的积雪，都有了洁净的质感，空气是新鲜的，可以敞开呼吸想用的那种，有一丝丝的寒冷，但那有什么，关键是，视野这么开阔，看得见祁连山山巅飘逸的白云，还有盘旋的雄鹰，会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莹白的山峦似乎触手可及，远方的村落似乎在白雪和山峰的呵护下酣然沉睡，白杨树高峻的身影一直绵延到雪山的脚下，这样真切的眺望，可以是一座岿然不动的雕像。于是，还会诞生些许的羞愧，在阳光明媚的日子，走出去，一切都会很新鲜，似乎不认识似的。十多年呆在同样的地方，沟沟坎坎闭上眼睛都会清清楚楚，这不是笑话吗？ 　　我想，这样的时光，应该诞生一些优美抒情的文字，像阳光一样，散发着温煦的气息，于是，我会酝酿一些情绪，似乎要在做些什么的样子。其实，选择向外张望，是唯一的选择，在一些自己可以支配的闲暇，像傻子一样 ，看蓝天大地，远山近树，都很有趣味。

　　 [ 本帖最后由 汤如浩 于 2010-1-27 14:4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