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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小背篓 晃悠悠

2020-09-24抒情散文冷晰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46 编辑

小背篓晃悠悠 故乡多山。很多田地都在群山环绕之中。有的甚至在半山腰。没有公路,未有车船。收获季节,最轻捷简便的运输工具,只有背篓和箩筐。箩筐要用扁担挑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46 编辑 <br /><br />
小背篓晃悠悠
故乡多山。很多田地都在群山环绕之中。有的甚至在半山腰。没有公路,未有车船。收获季节,最轻捷简便的运输工具,只有背篓和箩筐。箩筐要用扁担挑,长长的扁担,两个大箩筐在两头晃晃悠悠,颇有点“挑担茶叶上北京”之感。但,山路陡峭且细窄,有的地方,一边依山,一边却是乱石或者杂草灌木丛生的悬崖。扁担晃悠的美感荡然无存。所以,背篓,成了故乡的山民们最喜欢的实用工具。

在那个小小的土家山寨里,很多编背篓的能手,爹就是一个。爹编的背篓,不但美观而又结实耐用。爹的手,就像会变戏法,圆的、方的、长的、短的、高的、矮的、粗篾的、细篾的各式各样的背篓。从砍竹、破篾再编织完毕,只需半天功夫。

我幼年所有的记忆,只娘和弟弟特别清晰,爹,只是背景,可惟独,对编织背篓时的爹如痕刻于时光之壁。平日里,爹是粗暴的,他握过锄头,把过犁铧的能看清根根青筋的手随时都会落在娘毫无防备的身上。可很多个农闲时的午后,坐在院子梨树阴凉里椅子上,破篾准备编织背篓的爹格外温柔,阳光斜斜地从疏密相间的叶子中洒落下来,在爹洗得有点发白的深蓝家织布上,摇曳着温柔的光影。篾条在爹的手中,蝶一样上下翻飞,一会儿功夫,小背篓的底就见了雏形。

我喜欢在这个时候看爹。平日里,基本不与他对视。更不希望单独与他同在一屋。这时候的我,多半在和小蚂蚁玩儿,或者,在南瓜藤旁边和七星瓢虫说话,也说不定,我在院子左边的菜园子里,想摘那个最大最红的酱瓜。可,都没有想看看爹的诱惑大。或者,想看看爹手中的篾条如何左穿右突地成了背篓。

土家人的背篓样式丰富。各有用途。高的,就分两种,一种,是粗篾编织,篾条粗,且,没有经过微火烘烤和桐油漆亮。背篓的身子也稍微粗大一点,没有腰身,只是简洁的上大下小。这是专门用来背玉米棒子的。九十月间,在玉米地边,一排排这样的背篓,等玉米棒子掰下来,一层一层地装好,见缝插针,塞得紧紧密密。然后,背起来,走在山间蜿蜒坎坷的小路上,高高的背篓在青山绿树间时隐时现,洒落一地农人们豆大的汗珠。

我也背过这样的背篓,十五、六岁时,背篓背在身上,比我的头还高半米。走累了,寻一山路边上的高坎凹处,路边的高坎上很多凹处,那是被祖辈的农人们倚靠过千万次的遗痕。把背篓的底放在恰巧好的凹处,松快松快肩膀,揉揉肩膀上被篾条勒出的被汗水浸染后火辣辣疼痛的血印。

我背篓里的玉米棒子,娘只松松地装上,并没有一层一层地扦插。只是因为我年龄小,又常年在外读书,没有做过农活。不像爹和娘,肩膀上,早已经经受过千万次的磨练。

细篾编织的高背篓,专门是用来背小娃娃的。每一根篾条都要在微火上稍做烘烤,为的是把那些破篾时遗留的竹丝烤掉。还要用桐油漆一遍,漆得青亮光滑,这样,就不会划着娃娃细嫩的肌肤。背篓苗条的腰身处,特意用纯棉的结实的家织布栓了一个软软的坐垫。小娃娃在背篓里可以站,站累了,可以坐,坐久了,就趴在娘亲的背上睡着了,哈喇子流在娘的背上,那是娘的快乐幸福。我,也曾是这其中给娘幸福的一个。

背娃娃的还有一种四方的背篓,规规矩矩的长方形,四根粗细相同的原竹,在合适的部位,用火烤软,轻轻一弯,就是一边的两根立柱两根底边。另一边,照样,中间用被篾刀刮得光滑的原竹扦插。就成了框架,再用同样被篾刀刮得光滑的宽窄不一的竹片,编织成网,背篓的中部,还得用竹片编一个座,让小娃娃在里面能站能做。这种四方的背篓,一般是用宽而结实的军用布带做背带。背在身上,因为背带的柔软,不至于因为背篓的方正铬腰。

和高背篓一样,矮背篓,也一种样式两种用途。一种,使唤丫头型,一种,娇小姐型。使唤丫头虽然模样与娇小姐一样,但生得粗糙,篾条粗,又没有经过修饰。什么活儿都干,山上砍柴,背的是它;地里挖花生,土豆,红薯,连土带泥地往里面装,菜园子里摘红辣椒,酱瓜,豇豆,四季豆,背的也是它,到十月间,下桔子板栗,连皮带刺一古脑地塞满。没听它有一句怨言,只是迅速地老去,不能再用,被随意地扔在角落或者干脆当了柴火塞进了灶膛。而细篾编织的,是用来上街赶集或者走亲访友回娘家背的。崭新的精细的被桐油漆得青亮的背篓里装着送人的东西,几升稻谷,一丈花布,赶集时,回来的背篓里,除了日用常品和油盐酱醋,说不定还藏着给自家娃娃捎的一把水果糖、一件小花衣,一本小人书。

大年初二,出嫁的闺女是必须要回娘家的,背篓里最为丰富:给爹的几斤苞谷酒,给娘的特意从镇上买的两盒稀罕点心,还有必不可少的沾花的糖鏾、雪白的大糍粑、肥肥的大猪腿,还有,离家一年对娘的千思万念,都在背篓里装着呐。一路上,哼着《回娘家》,胖娃娃,就在丈夫的手中抱着。

寨子里,编背篓编得好的,还有老屋坎下的五爹。五爹自幼丧父,与一多病的老娘相依为命。家里穷得叮当响。亏了五爹的这门手艺,编的背篓,样子好看,又结实耐用,靠了这门手艺,五爹家不但盖起了三间新木屋,还娶了一个水灵灵的媳妇儿,有了一双伶俐的丫头。五爹家屋后的那片竹林是五爹的宝。

每到集日,五爹,还有爹,和寨子里的另一些会编背篓的汉子们,把背篓摞成摞,担到集市上去卖,换回一家人的生活支撑,换回媳妇儿的笑颜,换回儿女们在学堂朗朗的读书声。在集上,有自发的背篓市场,一摞摞的背篓,被来来往往的乡民们相看评头论足,手艺的高低,就在这里见了分晓。土家人是最讲脸面的,这手艺不断的精进,也就在这里萌芽。

小时候,不管我是不是把爹当背景,我毕竟是爹娘的第三个孩子,有我的时候,爹而立已过。自然疼我,从集上回来的爹,总会给我带点山寨里见不到的稀罕零食。爹还给我编过一个小小的背篓,样子和大人们背的一样,只是,更小,爹编得也愈加精细,生怕哪一根篾条露出的细丝划伤了我幼嫩的肌肤。我却不管什么娇小姐或使唤丫头,曾经背着这个小小的背篓,在寨子里的小伙伴面前骄傲的炫耀,曾和娘一起,背着小背篓唱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一起去看外婆和三舅。曾背着它,和娘一起到地里,装模作样地背上几个洋芋一把花生几根柴火。

宋祖英的《小背篓》晃大了我和曾经的小伙伴们,也将我们晃离了山寨,晃离了故乡。再唱起,已是盈满眉目的乡愁如水。

晰子
2009.9.27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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