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是个鸡贩子

　　在乡下人们常把倒卖活鸡的人称为鸡贩子，学名应该叫鸡经纪，所倒卖的活鸡又分大鸡小鸡，倒卖大鸡的是要将贩来的鸡送上“断头台”，而倒卖小鸡的却是要将贩来的鸡送进“保育院”。十多年前我刚来乡政府工作时，在我的管理区有个村支部书记，就是典型的鸡贩子，而且是大鸡小鸡都捣鼓。也就是从那时起，透过和他的接触，耳濡目染，我也成了半个鸡经纪，从小鸡的孵化、到规模化养殖、再到市场化运作，基本上掌握了每一个环节的操作规程，可惜我多半只是纸上谈兵，虽然不止几次地在发动老百姓养鸡的大会上煞有介事地高谈阔论过。

　　这个村支书姓陈，个子不高，但因虎背熊腰，又皮肤黝黑，走起路来肥硕的身板左右晃动，加之不到而立之年前脑门就变成了寸草不生的盐碱地，显得特别的老成和持重。我第一次见他时是乡政府召开大型产业结构调整会，会后我特意留下各村支部书记重新落实大会精神，等群众陆续散去，有个穿着浅灰色风衣的秃脑门老者向我走来，通讯员介绍他就是陈庄村的陈书记。当时我刚三十出头，以为眼前的这个陈书记少说也有四十多了，就特意表现出一种尊重老同志的姿态走向前和他握手，并认真地客套了几句。

　　事后有同事问我，你知道那个陈庄的书记多大年龄吗？四十多吧！呵呵，他还不如你年龄大呢，那哥们可是能人，多年的鸡贩子。有日陈支书特意约我去他家吃饭，说是要为我接风，盛情不便推却，就在通讯员的引领下骑摩托车去了他家，其实我也真想从他那里了解一下养鸡的行情。陈支书的家和我见过的其他农户的家境况截然不同，可以概括为一臭一香一脏一靓，进院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鸡粪味，再看院中临时圈养的大小毛鸡，脏兮兮地喳喳叫个不停，而进得屋内，摆设豪华气派，城里人当时时兴的彩电冰箱卡拉OK样样都有，且屋内一直被一种浓烈的香水氤氲着。其实就连陈支书的夫人也犹似人为地制造了长相的反差，年轻俊俏不说，天生一张娃娃脸，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爷俩呢，当时我就差点因误会闹出笑话，好在通讯员介绍的及时。

　　陈支书家属说老陈去食品店买酒肴去了，让我先进屋喝茶。陈夫人给我们沏上茶后就去院子里忙去了，我看她不是给鸡添食，就是打扫卫生，干活挺麻利，也干得挺有劲头。等陈支书回来，三下五除二将几样现成的酒肴端上来，我俩便开始了边喝边聊边聊边喝，话题当然离不开陈支书买卖鸡的事。陈支书倒也不隐瞒商业机密，一五一十给我拉起了他买卖鸡的历史和经验。他拉的上瘾，我听的有趣，酒助谈兴，不知不觉竟各自喝了小一斤，陈支书不单是买卖鸡的能人，看来喝酒也有两下子，喝到最后我竟实在招架不住，连饭也没吃就打道回府了。

　　第二天上班后我还懵懵懂懂，这才想起该梳理一下陈支书买卖鸡的事。原来陈庄村早就有两个孵化鸡的个体户，陈支书同他们签订合同，全权负责销售代理，还有邻近村几家孵化鸡的散户，也都同样加入其中，陈支书如此之后基本上也就垄断了十里八乡的市场，他一般都是把孵化的鸡全买下来，再以市场价外销，遇有暂时卖不出的，便自己暂时先养着。陈支书同时还和养鸡专业户签订购销合同，凡常年使用他的鸡苗的，他全部回收，尔后他再进一步把成鸡批发出去。正是他的这一买一卖、一卖一买，仅在中间起一个桥梁作用，就让他成了买卖双方的最大赢家。其实陈支书说了，他的经营之道一直是公开的，但别人之所以不敢干不是缺资金就是没胆量，因为买卖鸡风险大，遇到行情不顺时，赔本生意也得做，遇到鸡瘟等传染病，那都是一夜全玩完，这句陈支书重复多遍的话，我记得最深刻。总结来总结去，从陈支书那里让我感悟到的是干好任何一项事情，都需要一定的智慧和魄力，缺一不可。

　　虽然我的官职比陈支书大得多，他管一个村，我管十几个村，但我的智慧和魄力和陈支书相比实在略逊一筹，要想实心实意给老百姓办点力所能及的好事，思来想去觉得还得依靠陈支书，主要的思路就是我负责宣传发动更多的农户加入到家庭养鸡的行列，尔后由我代表管区进行回收担保，而具体操作主要以陈支书为主，我更多的是做好敲边鼓的作用，力争三年内实现全管区成为全县第一养鸡专业区，把养鸡当作一门产业做大做强。没想到我的思路和陈支书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说这也是他早就希望的，他借我的权势号召力，我借他的市场操作平台，不出意外的话，运作好了必会实现双赢的良好局面。

　　今天来写当年的这一宏伟计划看似轻松而又顺理成章，其实当年的我不但心如走钢丝般谨慎，而且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也真切遇到过意想不到的诸多难题，老百姓长久的担心疑虑，非人为因素导致的中间环节错位，特别是赶上非典时的恐慌，曾几次为此而心生悔意，要不是陈支书一直鼓励让我放心，我还真害怕不但给老百姓造不了富，反而会引来一场灾难呢，我可真的担当不起这样的罪过啊！

　　不知是我命里吉祥老天会助我成功，还是遇到了陈支书这个乡村能人，闯过了两年的困难期后，我管区的老百姓不但把养鸡自觉当作了各自的家庭主导产业，而且影响至全乡甚而邻近乡镇的农户也踊跃前来加盟。如今的陈支书早已不是当年的鸡贩子了，自家成立了孵鸡、养鸡、宰杀鸡的一条龙生产公司，真空包装鸡都上了省城的大超市，个人的家庭轿车比我们乡党委书记的还牛气，他的村民也大多转换身份成了公司员工了，就连他们的村庄也成了全县的新农村建设示范村，不远的将来一个楼寓化的新村就将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陈支书的买卖和他的村庄好像一切都在变，也都在往好处里变，不过因为头发几乎掉光的他却变得越来越显老了，甚而每次看到他，特别是看到他和他那越来越年轻俊俏的妻子在一起时，我就莫名其妙地想笑。其实也有不变的，我至今琢磨不透当地的人们，为何一直仍旧并非没有贬义地私下里还是称陈支书叫鸡贩子，而且谁也说不清是因为怀疑他赚了黑心钱还是人们故意嫉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