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春节

　　一家之主的婆婆过世了。春节，我们还要回去吗？
　　虽然房子还是那栋房子，但意义不同了，那是二哥二嫂的家了。公公不管事，连他自己，都是吃二哥二嫂的，没有给二哥二嫂一分钱伙食费。二哥二嫂已经独自承担了赡养公公的责任，我们好意思再打二哥二嫂的秋风吗？尤其是我们家，我老公在老家做事，平常住在二哥家，也是一分钱伙食费都没交。
　　我老公不把这一层当回事，他老早就打电话要我做准备，说二哥二嫂肯定会要我们都回去过年。他讲了三条理由：一是公公健在，二是正月初一要给婆婆拜地年，最主要的，是二哥把手兄之情看得很重，愿意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在一起过年。
　　果然，我女儿学校刚刚放假，二哥就打来电话，要我们准备好换洗衣服，明天有车来接我们。我的单位破产倒闭了，没班上，天天都是大假。
　　同车的，还有在另一座城市的大姑姐和她的女儿。大姑姐是小学老师，女儿读初中，都放假了。
　　大哥一家三口，还有姐夫子，是大年三十回去的。大哥有车，想哪天走就哪天走，方便。大嫂最爱客气，每年回去过年，吃的穿的，大包小包，要买很多东西。给小孩子压岁钱，给大人子衣服，个个都有礼物。
　　小姑子一家三口是被二嫂炖肘子的香味给催来的。小姑子家隔二哥家很近。
　　好丰盛的年夜饭：十二个热菜，四个冷盘。一张超大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男士喝白酒，好酒，茅台。女士孩子喝红酒饮料，酒是张裕红葡萄酒，饮料有三种：可乐、果汁、牛奶。各取所需，各取所好。
　　二哥一改往年的严肃，很夸张地向公公向大哥大嫂敬酒，很亲切地招呼大家挟菜。见公公格外关心我女儿和我，还跟公公开玩笑，说我以后就留在家里了，他每个月开我二百块钱工资，问公公开我多少。
　　公公信以为真，一本正经地讲：他有一千四百多块钱一个月，他自己留七百，剩下的都给我。说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太辛苦了。说我老公不懂事，只知道自己抽好烟，不给我钱。说我女儿那么瘦，说我头发黄黄的，肯定是营养不良。
　　没有谁觉得公公这么说是偏心，大姑姐还一个劲给我眨眼，要我别告诉公公，我的头发黄是染色染的。小姑子则激公公：爸爸，你既然心疼细哥一家，就把你的钱都拿出来给细哥做生意。
　　我的脸红了。婆婆过世的时候，我哭的很伤心。难过是一方面，因为婆婆生前很疼我。另一方面，则是想着我们这个小家今后的生活要成问题了。我没工作，女儿还小，老公做生意又老是不顺。婆婆生前，明里暗里、要贴我们不少。婆婆这座靠山没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呢。我甚至希望，婆婆把我也带走。
　　初一，给婆婆拜地年。很少看见男人哭过世的母亲像二哥哭得那么伤心的，不只是眼泪一把把，连鼻涕水都出来了，尤其是那一声声低唤“妈妈”“妈妈”，好像要把婆婆从另一个世界喊回到我们中间来一样。连我九岁多的女儿都被感染了，哭着喊：我要我的奶奶呀！奶奶呀，我不要你睡在这里呀！
　　冷风袭人，冷雨飘飞。去年今日，婆婆和我们一起欢度佳节，今年今日，婆婆长眠黄泉地底，谁能不悲痛，谁能不伤心呢。
　　初六，大哥一家走。我想带女儿搭顺风车。二哥二嫂留，不让走。
　　初九，二哥去市里开人大会议。我又提出带女儿坐二哥的车走。二哥说他的车子坐不下，要我们在家里过了无宵节再走，他到时派车送我们。临到二哥要上车了，我才发现，车子里除了司机，并没有别人。我很委屈地依着家里的大门框子，没有和家里的其他人一样送二哥上车。远远地，我看见：二哥的头已经伸进车子里面了，又退出来，回过头，很大声地向着我的方向说，“小郭，听话啊。安心在家里过了十五，我安排车子送你们去。”
　　一走神，我居然觉得婆婆并没有离开我们。 [ 本帖最后由 潇湘珍珠 于 2010-2-9 22: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