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居岁月

　　2007年，我卖掉了旧房子，新房子尚在修建中，就只有租房去住了。跟爱人一块买过衣服的小红介绍我到老街杜家巷的王老虎家去住，一间15平方左右土房子就成了我的蜗居。大概主人的经济状况不大好，这间房子已快有20多年了吧。墙上糊的报纸还留有多年前烟熏火燎的痕迹，塑料花纸绷的顶棚上已吊满了灰尘。地上未铺砖，一层浮土。迎门进去，右手边一爿硕大的土炕。我就把电视柜搬到炕上，电冰箱、电脑放在地上，靠窗子边放置了煤气灶，然后就和老婆、儿子挤在一张大床上。租费不贵，一月50元，因为离儿子的学校近，就什么也不嫌了，住了下来。房东名叫王老虎，面相却善善的，早上出去打临工，晚上很晚了才回家。他老婆不便问名儿，胖胖的，挺着一个大肚子，大概要生第二胎了。女儿刚上幼儿园，活蹦乱跳的，正好和我儿子一同玩。
　
　　这是2007年夏天，我们全家就挤在这小屋里，开始了长达九个月的“受难”。刚住进来的几天挺新奇的，觉得这小房里比我那70平方单元楼里凉快多了。中午或傍晚，饭熟了，我们就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梨树下摆好饭桌，在凉凉的晚风的吹拂下吃饭。儿子散学了，就和巷子里的小伙伴们玩，比闷在我那楼上好多了。老婆有时也憋闷了，就到巷里找小红去聊天。我一人呆在小屋里，就打开电脑码字。因为不看电视，不上网，倒落得个清静。有时，朋友打电话来玩，都被我婉言谢绝了，因为这小屋实在太小呀，连坐的地方也没有。这时，仿佛就觉得自己真成了一个隐士了。每天下班回来，就与尘世嘈杂分开了，这小院，这小屋，真正成了净地。
　　一转眼，老梨树上的叶子悠悠飘落了，秋风开始在小院子里逡巡，我从楼上搬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也开始落叶了。天阴沉沉的，开始下起了连绵的秋雨，小屋里开始潮湿起来了。有一天晚上，我被一阵急雨敲打瓦片的声音惊醒。发现床单和被子湿漉漉的，原来房屋年久失修，靠床边的地方正在漏水。赶紧唤醒妻儿，七手八脚把床挪到安全地带，睡意就全无了。只听见顶棚上有虫子蠕动的声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鞋底板”——潮虫，正从房顶往下爬呢。这种虫子，专拣潮湿的地方居住呀。看着熟睡的儿子，我和妻不禁悲从中来，互相埋怨不该太早卖了那房子，弄得跟杜甫似的，“房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唉，新房子呀，啥时才能交工呀。
　　第二天，刚吃完晚饭，全家就到工地上，房子还才是个毛坯呢。问了问老板，还得半年时间，就又回到了蜗居。
连绵的秋雨还是不断，小屋里的潮湿与日俱增。还未到国庆节，我们就生起了炉火。从街上买来了炉具、块碳，把煤气灶搬到屋檐底下，把铁炉子安在窗子下，一个冬天就开始了。
　　　纪事：2007年冬
　　　
　　　冷是农历里腊月的冷
　　　暖是新日历上大红的灯笼
　　　早上起来滴水成冰
　　　烤饼加热狗
　　　现已涨到一元五角
　　　阳历的最后一天
　　　尚剩五颗红枣
　　　一撮茶叶
　　　一个冬天就要在农舍里度过了
　　　得像个农人
　　　劈柴买煤
　　　挂起厚门帘
　　　一个冬天就要在简陋的农舍里度过了
　　　就想起住在乡下的父亲
　　　砸下厚厚的冰
　　　铡下干净的麦草
　　　坐在火炕上摸牌
　　　一阵又一阵偷食谷粒的麻雀
　　　被母亲拍着围裙撵过旧庄窠
　　　想起乡下的老屋
　　　就感到丝丝暖意

　　真的，我觉得我又回到了乡下的生活。每天劈柴生火，在炉子上煮着喝罐罐茶。小屋里虽挤、脏、乱，但是，比我原先那单元楼里暖和多了（那单元楼的暖气好没有屁的温呀）。傍晚放学回家，早早地围着炉子吃完饭，妻在静静地打毛衣，儿子在静静地做作业，我在静静地看书或者写作，静静的蜗居里，一天又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寒假里，一场大雪落在小城里。于是写下下面的诗行。

　　　　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一夜间装扮了我的心情

　　　　清扫门前和巷里的积雪
　　　　一抬头
　　　　南山已皑皑

　　　　多年前我在南山下安家落户
　　　　仿佛就为了与生命里的大雪约会
　　　　多年前我放弃了灯红酒绿
　　　　仿佛就为了守住内心的宁静

　　　　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覆盖了我的田园、桑榆和高柳
　　　　我深爱枯树枝上点点积雪
　　　　飞临庭院的麻雀
　　　　以及孩子们堆起的稚气的雪人

　　　　在我的约会里
　　　　你来了
　　　　大美不言的雪
　　　　将我澡洗
　　　　将我温暖
　　　　将我覆盖

　　　　如果今夜月色澄明
　　　　我必将在窗前独饮一壶浊酒
　　　　等待最早的一朵梅花绽开

　　在南方冻雨的日子里，我却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实在是不合时宜呀。小屋里的温暖，让我忘记了很多忧愁和烦恼，心地澄明起来。我又写下下面的诗句。

　　　　一个冬天独处陋室

　　　　命运之蹙使我独处陋室
　　　　一张大床安顿了争吵又甜蜜的爱情
　　　　一方土炕安顿了十岁小儿的睡眠
　　　　坑坑洼洼的地上
　　　　一只火炉一台冰箱 三只矮凳
　　　　三双旧鞋一只橱柜 一面案板

　　　　我的妻子早上去商场
　　　　很晚才回来
　　　　我的儿子吃完早饭
　　　　就拿着悠悠球不见了

　　　　一个冬天
　　　　一个积雪压住的冬天
　　　　只好与一台电脑为伴了
　　　　雪越落越厚
　　　　字越码越多
　　　　一个冬天
　　　　寂寞又温暖
　　春天来了，小屋门前的台阶下长出了几朵蒲公英。“五一”国庆节，我的新房子收拾好了。别了，我的蜗居！我一边挥手，一边在心里想，再也不要没房住呀。

[ 本帖最后由 赵国宝 于 2010-1-19 12:3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