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死神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36 编辑 <br /><br /> 亲吻死神


我被送进屠宰场。一群白衣刽子手为我开膛破肚拿出了我的痛，也拿出了我难以割舍的珍藏。于是，刀割之痛、针刺之痛、静卧之痛......油锅里煎了两昼夜，泪水里泡了两昼夜。
终于被恩准下床了。努力地欠身、抬头、坐直、撤掉被褥的依靠、伸腿、穿鞋，虽无力，有人协助倒也顺利。终于双脚可以着陆了。却发现似乎并没有腿和脚，轻飘飘的无依无着，身体悬浮于半空。终于无法抗拒地球的引力而要亲密地拥抱她了。
被谁架住了。
而心像一艘无处停泊的战舰，突突地乱撞，冒出一股股的毒烟，向上奔突，而眼前一直笼罩一切的大片白昼忽然被挤成一条又细又长又直的白线。那心底的毒烟立即化作迅猛的黑色光束并向那细细的白线拥来、挤去、闪烁、晃动、扭转、撕扯、冲击......
天旋地转、血液翻涌，呕段肝肠！
那心底的毒烟又被呕出，蛇蛊般漫过胸口、嘴巴，终于涌到目光里，与那正在激战的黑线连成一大片黑而且暗的帷幕，笼罩了一切，统治了一切......
一切也便静下来，静下来，从从容容、安安详详......原来，黑暗竟然这般柔和、慈爱、亲切、祥和......
无法用手臂抓住她，却可以用目光盯牢她。不准它片刻稍微离开。
我领悟到了黑暗的真谛了，亦发觉黑暗尽头有如许的美丽。那有一位款款的女神。她撩开她黑色的面纱了，竟发觉那是一张无与伦比的美貌！清新、慈爱、悲悯而又蜜意缠绵！还有善解人意！大家叫她死神吧，我却视她为爱神！真正值得顶礼膜拜的正神！
看啊，她赐我以宁静、轻松、永恒的解脱，使我成为人间无法再现的珍品！
看啊，她赐我以哭、以笑、以痛、以追忆，为世间留下凄美的绝唱！
看啊，她剔除世上一切的衰朽、病弱、陈腐、伤残，代之以清新、活泼与生力，这世上才永远充满新生、好奇、渴望与蓬勃，充满阳光与芬芳！
然而，这歌唱只有瞬间，以后便只有黑暗平静与宁和了......
忽然有人扣住我的手腕摇来晃去的呼喊：“喂，你怎么样了？”这一定是那位肥肥的屠夫，还有他那只染血的手搅碎了我梦寐般的渴求还有那美神与我紧紧相拥的陶醉！
我恼怒地拚力想甩开他，而他却说：“好了好了，她的拇指动了，短暂休克！”
说着，便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出去了。语气里居然还带着一份释然。
我又回到床上，回到白光笼罩的纷扰喧嚣与痛楚里了。我的黑暗我的爱神我的美神就这般与我挥手别离，我的平静宁和就这般短暂吗？
身上，多了许多液体，应该是咸的吧？额头上落得又快又急的，定然是共枕的他的；胸腹上散落了几处的，定然是哥姐们的；腿上，最大最重的一片，定然是那几位爱哭的同桌从百里外用火车运来的......
“生命，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幼小时是属于父母的，成年后是属于伴侣的，老年后是属于子女的......”
这某位女作家的话居然成了真理了吗？
“嘟嘟——”手机的铃声响了，在尚未分清倒正的瞬间，那头便传来很大很响很气愤很委屈的声音：“妈妈，姥姥让我问你上哪去了，这么多天不回家？你不要我们了吗？”接着就是“哇哇”的哭声。
我明白，我没有亲吻死神的权利了，我明白，生命不是一种权利而是一种责任了。你可以选择哭，选择笑，选择痛，却不可以选择永久的平静和死神相拥。
“妹儿，刚才，你的脸和唇白的像纸，眼睛向上翻，没有眼青，只有眼白，那是什意思？”小巧的姐姐柔声调侃地问道。
“眼青，追随黑暗青睐死神去了。”我想说。因为那是真话，却没有说。
“那也不懂？那叫‘死不瞑目’呗!本来么，我不甘心么，才三十几岁！”我坦然地说着假话，却看见她脸上新月一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