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过我的村庄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38 编辑 <br /><br /> 冬日的田野，空茫得不着边际。庄稼收割后残留的影象寒风中飘忽不定，冷涩的动荡散发出一种枯黄的气息。冬的萧瑟以及辽远显得愈发的明朗。置身于异乡的冬野，坠进一份剪不破的沉默。凝眸中，记忆里关于冬的画片，逐渐被拉伸开来。

小时候，故乡的冬总会下雪。村寨里的伙伴们早就伸长了脖颈守侯着大雪的来临，如同守望寒冷中一场和煦的阳光。打雪仗，堆雪人，也就成为了大伙仰慕的活动。可，我是往往参加不了的，因为，每每一入冬，我的手上立马就会打上冬的烙印，一块一块的冻疮令我很是头疼。有时候，刚进去一会，立刻就会被娘拉走。娘最怕我的手受伤，所以一到冬天，她就早早的为我做好准备，先找来一些细软的棉布，在上面铺上一层薄薄的棉花，然后用针把棉花缝好，再用剪刀反复休整，做成手套的形式，最后再用针缝好接口。一双柔软，暖和的手套就做成了，在冬雪纷飞的时候，我大多就戴着这样的手套，安静的端坐一隅，看伙伴们兴高采烈地和雪花一起舞蹈，飞扬。心里除了艳羡就是一份浅浅的喜悦。
一到下雪的天，便养成了一个定势，不为它，只为雪，看雪，趴在一扇旧木格子窗前看雪，看细密，轻盈，柔软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过青灰色的瓦楞，飘过屋前两颗枝条苍劲，穹曲的老枣树，飘过一个又一个浑圆的稻草垛，飘过冬日里静谧，安详的村庄。

漫空的雪恣意地在眼前舞蹈，变换着不同的舞步，仿佛是来自天外的精灵，给村庄洒下无数洁白的花朵，洋溢着一种素朴而高贵的气质，那一刻，觉得雪花是博爱的，村庄是幸福的，不问来路，不问归程，一种纯，一份暖在眉眼处悄然涌动。

村庄的入口有一条细长的石板路，那是进入村庄的一条主干道，经过岁月的砥砺，散发出清白的光泽，映照着村庄的静穆，温厚，也漫溢着似水流年里的沧桑和忧伤。冬日里的石板路，在大雪如席的时候，犹如一条渐渐丰满的银蛇，蜿蜒在村寨的周围。说到石板路，说到雪，心底总会涌出雪片一样的情思。隔着厚厚的尘埃，洁净而玲珑的飞舞。

那是一个大雪突降的黄昏。一片片鹅毛似的雪擦着迷蒙的天际飞舞开来，濡染着黄昏淡淡的薄光，交织着农舍袅袅的炊烟，于村庄的上空飘忽，飞旋，似一林开得正茂的梨花，于瞬间抖落朵朵晶莹，我倚着散发着古旧气息的木格子窗，静静地看看朵朵洁雅的花翩跹而至。一会的工夫，原本一条清凌凌的石板路，渐渐的变白了。颜色的更替让村庄变得更加素洁，庄重。眼中所有的物象，即刻如雪般明亮起来，含蓄的村庄以一种端庄的仪态迎接这场雪的莅临。我成了村庄深处一个虔诚而纯真的守望者，风轻花香，清醇透亮，村庄成了我诗意的栖居地。
我一直在窗前守望。看雪，看那条漫漫长长的石板路，等娘。马上就要过小年了，娘说今天是收工的最后一天，等结完了帐就给我和妹妹添件新衣裳。为了补贴家用，闲暇之于娘在一个砖厂做事，那个砖厂，我去过，看到娘挑着满满的一担砖坯颤颤微微的上一块竹甲板，甲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令我心惊胆颤。记得大人们说这就叫“装窑”。娘每次回来的时候，粗糙的手上到处都是砖坯划过的伤，条条裂开的口子经常渗着血，妹妹老问娘痛不痛？娘先是笑，继而拍着妹妹的小脑袋说：娘的皮厚，不痛呢。
雪一直飘，石板路上的雪越积越厚了。暮色四合，大雪的银光隐约地跳跃着，娘迟迟未归，爹急了，拿起手电筒就往砖厂走。
村庄开始静下来，只有满空的雪还在飘着，柔嫩的声响折叠着村庄如水的恬静。时光的缝隙里，隐含着夜色的忧郁。窗户久久的开着，尽管风开始有点大了，我紧紧的拽着娘做的棉手套，看着如豆的灯火晃来晃去。
终于，石板路上传来“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妹妹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是娘，肯定是娘”。
真的是娘和爹，只见娘的头上，衣服上都是雪花，像电影里的白毛女。一进屋就赶紧从怀里掏出两块崭新的碎花布料，放在灯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还不停地比画。我知道，那就是娘给我和妹妹准备的。那布料的底色是蓝的，上面有很多的格子，每块格子里都有一朵浅红的花，在灯光的照耀下，温馨的开着，好看极了。娘喃喃地说：我早就看上了这块，幸好今天还有。看着娘那陶醉满足的样子，一股涩涩的东西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一些细小的雪花在娘的身上开始慢慢融化，濡湿了娘瘦弱的背，饱经风霜的脸，也打湿了大雪飘飞的幸福岁月。
雪花飘过我的村庄。愿时光，不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