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端午
2020-09-15叙事散文河蚌赌徒
老家的端午节,跟屈原无关。这话有点武断,事实上我也不确定它的源起。只是,我的爷爷奶奶和父母,的确都不知道有屈原这号人物。这并不妨碍他们开心或者不开心地过节,吃粽子。赛龙舟的习俗,在我老家同样是没有的,至少当年没有,虽然英语称呼这个节为龙舟节
老家的端午节,跟屈原无关。这话有点武断,事实上我也不确定它的源起。只是,我的爷爷奶奶和父母,的确都不知道有屈原这号人物。这并不妨碍他们开心或者不开心地过节,吃粽子。赛龙舟的习俗,在我老家同样是没有的,至少当年没有,虽然英语称呼这个节为龙舟节。我们就只是包粽子,里面是糯米或者小米,也会加几颗枣子和花生进去,蘸着白糖吃。肉粽子是我到上海后才见识,也挺好吃,叶子包得起来又快又好。就像她能做好的多数事情一样,其实她并不喜欢包粽子,做得好的确可以跟喜欢无关,凭责任心和天赋也可以。娘包的粽子是那种长方体的,两扇粽子单独包好,扣在一起用稻草捆起来。这种我倒是会包,虽然也包不快,不像三角粽,完全摸不着头脑。我这样的,在那个男人一辈子难得下一次厨房的老家,就算是男人中的家务标兵了,但到了上海娶了叶子,头衔就成了家务废物。
包好的粽子,按照老家习俗是会送给亲朋的,根据礼尚往来的法则,对方也会回赠。其实说“交换”更简单,只是习俗背后的意思远不是以物易物那么简单,别问我多复杂,我其实也不清楚娘跟婶子大娘们手中的那本人清账。当然了,作为执行者,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可以对其进行简单化处理。三十几年前,暮霭沉沉,在村里的某条小巷里,几个小孩像地下党接头那样,沉默而迅速地交换彼此手中的粽子,然后各回各家。多年过去,我甚至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和长相,却唯独记住了这件事儿。我其实不太爱吃粽子,每年图新鲜吃个一两个吧也就。但娘总是包不少,吃到后面就很郁闷了。不过,粽子蛋是我爱吃的。煮粽子的时候,一起下锅煮的鸡鸭鹅蛋,那外观跟茶叶蛋类似,但味道别有不同。说起来,也多年没吃过了。
粽叶,叶子用的像是芦苇叶子,窄窄的长条,而我老家用那种阔大的。娘说是“菠萝叶子”,我小时候从未怀疑,直到后来看了一篇介绍“槲包”的文章,才发现那东西是槲树叶子。“是娘记错了。”那年端午我笑着跟叶子说,然后百度槲树给她看,却发现在百度百科那里醒目的写着“大叶波罗”。娘走了十四年了,她走的时候是初春,还没到端午节。我不是很愿意去回忆她,倒不是怕想起来难过,最怕的是,每回忆一次,回忆就会失真一点。回忆终归不是调取存档视频,很多细微之处,大脑是会自动“脑补”的。这种失真,会让我觉得,我离她又远了一点。不过,我总归会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且只有一个女人,亲手给我的手腕脚腕缠上五色彩线,就像有且只有一个女人,给我的手指戴上戒指。
娘说,端午后的第一个下雨天,把这些彩绳解开,放在雨水形成的水渠里,它们会变成天上的龙。可惜老家不上上海,那里很缺雨水,有时候要等很久。更尴尬的是,碰上一场不大的雨,地上雨水勉强形成了小溪,我把彩绳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眼看着它随波逐流了两米,搁浅了。这时候,要不要捡起来,重新漂一次,或者改天再漂,就成了一个很纠结的事儿。我“放生”过不少彩绳,颇有一些,一直流出了视线之外。虽然我从未见过一条龙回来打过招呼,但有了“大叶波罗”那事以后,我不再敢轻易质疑娘的话了。或许,它们回来过,只是没有遇到搬家后的我;又或许,叶子就是其中某条红绳的转世,她脾气不好,没准是埋怨当时搁浅了,我没把她捞起来。应该是这样的,要不然,这么好的女孩子,凭什么就嫁给我了,当年我比现在穷多了,且跟现在一样不会甜言蜜语。
端午假期的最后一天,叶子和岳母带着天天去学钢琴,我在家休息。“你中午去菜市场买些基围虾、小龙虾和五花肉。”叶子如是嘱咐,并把每种东西的大致单价告诉了我,还详细介绍了如何选五花肉。“人家菜市场又看不出我不懂,价钱上不会坑人的。”我嫌她啰嗦:“最多品质上差点。”叶子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不过我读懂了她那个复杂的眼神,包含着对我“还有点自知之明”的欣慰和“你也就这点出息”了的难过。基围虾和五花肉买起来都很顺利,小龙虾却遇到了难题。“人家就只有23一斤的了,没有你说的14-16的。”我给叶子打电话。“那都是大的了。”她沉吟了一下:“你就少买点,买两斤吧。”“买个三斤吧。”我说:“晚上你闺蜜不是过来嘛,总得够吃才行。”听得出,她在那边挺开心的。我买了三斤半,挨个挑的,膀大腰圆那种。等叶子回家跟她说是三斤,她一过称,挺开心,然后又开始埋怨我挑的时候不细心:“这几个这么脏的,你也要?”
叶子陪天天下课回来,就马不停蹄地下厨烧的晚饭。除了小龙虾,还有红烧肉、葱姜炒花甲、茭白炒肉丝,萝卜干炒大豆,蒸茄子,糟卤毛豆和排骨冬瓜汤。基围虾没烧,她闺蜜嫌菜太多了,阻止了她。我对小龙虾兴趣不大,就吃了茄子和萝卜干,喝了点汤,天天则是爱吃花甲、红烧肉和排骨。我们爷俩吃完的早,天天想下楼去玩,被他外婆阻止了,理由是外面刚下过雨,地上都是湿的。天天却没那么好糊弄了,嚷着:“我们三点回来的时候,地上就快干了!”然后,跑过来向我求助,我对他说:“你去问妈妈去。”叶子给出的条件是:“先默写一遍拼音,再弹钢琴,然后可以下楼。”小家伙还想讨价还价,又来央求我。我说:“妈妈已经退了一步了,你就抓紧吧,我先下楼扔垃圾去。”
老太太阻止的原因我清楚,天天回来后洗过澡换了衣服了,再下楼肯定又是一身汗,还得洗澡,更烦的是,梅雨季节,衣服洗了不好干,阳台都快没地晒了,而她又不信任洗衣机的烘干。经历过一些事儿后,如今我对老太太已经爱不起来,但是,我明白人家的辛苦。对天天,我从未说过一句老太太的不好,都是说她的好话。只是,天天不懂,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懂。孩子就是孩子,他看到了叶子总是批评我,却看不到,叶子会特意给我包我爱吃的粽子,并在很多方面迁就我......
河蚌赌徒 2020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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