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瘦水滇东行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23 编辑 <br /><br />寒山瘦水滇东行
文/吴安臣

　　到滇东去走一遭是近日才做好思想准备的，一个朋友结婚，说要在老家办，他的老家是苦寒的滇东北。据说滇东的富有不在地面上，而在地下，所以富起来的那小部分人基本都选择了离开滇东到别处筑巢去了。但是故土难离，还是有很多人，吃着洋芋，喝着稀粥，过着瓜菜半年粮的日子。我清楚自己要去的这地方不至于让我吃洋芋，喝稀粥，但是比起云南别的地方，境况好不到哪去。

　　车子在中途停了，看看表，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在颠簸中睡着了，竟然忘记了饥饿的滋味，下车才发现车停在路边搭起来的简易棚子旁。我问开车的孟师傅，在这吃什么，总不至于吃烤洋芋吧？他说真叫你说对了，这里只有烤洋芋卖。瞅准了一家人比较多的店，挤上去，发现吃洋芋的人还真不少，师傅让店老板称了三斤，大大小小装在一个油腻而发黑的塑料筐里。自己向来是有洁癖的，但是饥饿压倒一切。拿起洋芋来才发现就这样吃的话，一点味道没有，从一个吃客手里拿过一把刀子把洋芋剖成两半，开始放佐料。佐料不少，但是大多简单，有的放佐料的瓶口上还糊了很多风干的辣椒酱之类的东西，居然还有苍蝇嗡嗡的，胃口减了大半，举着一个洋芋我愣在了那。孟师傅说怎么不吃了？我犹豫了下，说其实我不太饿。这句话说得有些虚伪，早上从昆明出发的时候，我没吃什么早点。一转头一个除了眼珠能见着一点白之外，小脸黑黑的坐在一个装水果的塑料筐里的孩子正看着我。也许是我惊讶的眼神或是周围人太多却没人理会她，哇，孩子大哭起来。但是店家太忙了，我说孩子哭了，店家在炉子上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转头看下，就告诉我们，她经常哭的，你们赶快吃吧。孟师傅告诉我，他小的时候，就是把洋芋当主食来吃的。这不由得让我想到同事老高偷洋芋种吃的事。老高家也在滇东，读中学时他偷吃洋芋种的事，老师知道，但是没有责怪他，老师清楚暗夜里的饥饿像虫在骨头里噬咬的难受。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咀嚼着洋芋，想伸手抱抱那个哭喊的孩子，但是她的小手不断挥舞着，显然她不愿意让我接近。哦，这贫寒中挣扎的小生命，太倔强了！

　　洋芋吃完，一肚子冷水喝下去，有点饱胀的感觉了，孟师傅喊我们上车了，因为还有很长的车程，而且路不好走。回头看看那个声音嘶哑的孩子还坐在筐子里，像被人遗忘的小猫，身体蜷缩着抽搐着，她已经累了，但是大人还在忙着生意，又一拨人进了他们家的小店。

　　终于到朋友家了，下车进村，才发现，四处光秃秃的，似乎又回到了河南平原上，一到冬天万木枯立，肃杀之景毕现，不禁让我想到了鲁迅的《故乡》，苍黄的天底下几个萧索的荒村。这里虽然不是荒村，但是依然让人觉得缺乏一丝活泼的气息，一只狗抬眼看看我，懒得叫一声，虽然阳光微弱，但也许它正在享受阳光，所以见到陌生人也不愿叫上几声，哪怕是象征性的。我走过，它马上俯首在地上睡了，仿佛从来不曾见人走过似的；几只鸡在一个菜园边使劲地啄食着，一层土雾随之腾起，这伙觅食的鸡显然是在找虫子。菜园里几棵枯叶包裹着的白菜杂乱地丢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农妇正在费力地抡着锄头挖地，不知道她要把地挖了做什么，总之我看她吃力却似乎不讨好。

　　再往前走，一头牛挡住了去路，我只好从旁边绕过去，它正在努力地咀嚼面前的玉米杆。秸秆发出嚓嚓的声响，似乎太阳再火辣一点，枯叶就要燃烧起来一样，牛似乎是瞪圆了眼睛看我，但是我看不到牛眼里应有的沉静和清澈，只有浑浊。一个小孩半跪着，在一堆红土灰里玩得不亦乐乎，他找了很多树枝来，似乎是想盖房子，但是只见他推倒了又搭起来。鼻涕马上要下来，他一吸又回到了鼻孔里，间或用袖子揩下。他的父亲（或许不是）在离男孩不远的地方，蹲在一段残墙下，抽着烟，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堆堆在头顶的茅草，烟雾中他剧烈地咳嗽着，生活的愁苦让他似乎多了些未老先衰的迹象。

　　夜幕降临了，白天的暖和气息瞬间就被寒风吹得荡然无存，屋外的树发出簌簌的响声，枝条互相抽打着。后来了解到那种树叫倒插杨柳，长相很像白杨树，据说只要一点点水，把这种树的树枝倒插进土里，它就可以成活并长起来，而且愈长愈挺直，无怪乎一路上来见到了那么多这种树。风声让屋内显得更加静寂和萧瑟，冷得如同置身冰窟一样，让人只想偎着火炉，一动不动。

　　在滇东的一个不眠之夜里，我听见风在外面吼了一夜，寒星冷月挂了一夜。第二天吃完喜酒，我准备离开了。开车的孟师傅说，他也不想待了，这儿的城市污染重；农村呢，你看，这副样子！显然他对自己的家乡没有什么好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他的家乡，我只能作为局外人看看罢了，并不能改变什么。

　　于是我们驱车，似乎是不假思索，义无反顾地回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