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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母亲的艾

2020-09-24叙事散文清风拂面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39 编辑

母亲的艾那些艾,就挂在门楣上方,只要我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它们是我最熟悉的植物,小时候,每到端午节,母亲都会早早预备下一小捆艾,搁在窗台上,那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39 编辑 <br /><br />母亲的艾
  那些艾,就挂在门楣上方,只要我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它们是我最熟悉的植物,小时候,每到端午节,母亲都会早早预备下一小捆艾,搁在窗台上,那是她在端午的前一天割回来的。村外的沟畔边田埂上,小小的菜园栅栏边,不时就能看到它们的身影。春风暖起来,它们就长起来了。初生时,艾满身都漾着鲜嫩的绿,憨头憨脑的,猛劲儿向上蹿。等到再大些,它就不那么绿了,叶片上覆了薄薄的白绒毛,手摸上去,柔柔的。后来,母亲不知道从哪里要来一株菊花,种在院子里,我忽然发现,它们的叶片很像,都是有缺口的卵形。但是,我却一直没有注意过艾的花,也没有看到过它的果,它是不是也开花,是不是也结果?它在我的记忆里,保留着的是青春期的样子。我只关注过它的叶片,以及叶片上小小的细枝末节。这些印象,当然不是来自于我的兴趣,而是来自于年复一年的重复认识。
  端午节是走入夏季后一个重要的节日,母亲是要做足工夫的。它用青翠欲滴的苇叶包粽子,用五色的丝线编在一起,拴在我和弟弟的手腕和脚踝上。每年端午节的早晨,她都要让全家人用煮过粽子的水洗脸。她说,这样,整个夏季,都不会有苍蝇来馋我们的脸。一直到我成年,有了儿子,母亲还是会在那个早晨,谆谆告诫我,不要忘了用她兑好的水洗脸。对于这些惯例,她是近乎固执地执行着,早饭时,必定要吃粽子和蒜,即使是不太喜欢糯米的人,母亲也要让他吃一口应景儿。至于蒜,哪怕你只肯咬芝麻粒儿大的一点,她也会一副高兴的样子,这下,她说,你就不会在伏天拉肚子了。
  艾,它们早就被母亲一大早插到了门框上,窗子上,衣柜上,所有她认为需要的地方都没有遗漏。艾有什么用呢?我只知道,姥爷曾经割了许多艾,把它们砸软,编成草绳,在夏夜,点着,那艾燃起的烟,散发着一股辛辣的苦味,是用来熏蚊子的。可是母亲说,它能避邪。 母亲那么敬畏艾,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让我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当然,那时天真的我,除了在离端午还有好长时间时,就吵着喊着要粽子吃,对于母亲的心思,是丝毫也不懂的。直到现在,自己也做了母亲,迷信着与孩子有关的一切信息,巴巴儿的在端午来的时候,早早让母亲给他预备下五彩丝线,穿上绣着“五毒”的肚兜时,才渐渐体会到一点点母亲的心思,她是把节日的种种,当成庇佑来捧给她的孩子的。
  而今在城市中生活得久了,食物越来越丰富,对于节日,再也难有幼时的兴致,就是我的儿子,对这些节日也似乎并不怎么热心。他盼望万圣节,圣诞节的热情,可比关心端午中秋热烈多了。而我呢,吃得越来越丰富,味蕾却似乎被宠坏了,对于吃食,竟是越来越淡漠。粽子,不再是到端午时才能吃到的美味,其他如月饼,元宵,都成了市场超市随处可见的食品。它们被制作得花样繁多,口味各异,迎合着人们的刁钻口味。只是,我在它们的身上,再也难以寻觅当初的诱惑了。
  但是母亲不这样想,她惦记这个远在城市里的女儿,怕吃不到纯正的散发着苇叶和糯米香的粽子。她到底和父亲一起来了,她背着一袋粽子,父亲背着一蛇皮袋米,都是六十几岁的人,那么远的路,难为他们一路辗转。他们要走八里多坑坑洼洼的土路,才能到沿海公路上,坐大巴车。母亲又不会骑车,全靠父亲用自行车载着,我不用想也能知道,母亲一定是和父亲一路走到海边的。到了市里,他们还要背着粽子和大米从公交车站走十多分钟的路,爬到我的三楼上来。可是,他们却一直说,不累,不累。
  母亲把粽子挂在阳台上,一串串的,在阳光里,那些被苇叶包裹起来的胖娃娃,绿得那么瓷实,那么温厚。她挂好了粽子,又翻着另一个包,里边却是一小把艾,绿上覆着一层浅浅的白,枝梢微微向下弯,还是我熟悉的样子。它的颜色,形状,气息,我闭上眼睛,也摹画得出来,是浸到骨子里了。
  母亲招呼着父亲,让他踩到凳子上,把艾放到门框上头。她呢,把艾分成一棵一棵,依着窗户,放在南北两面阳台的角落。她把那些艾放好,四处打量着,说,这下好了。
  我看着她不停转来转去的身影,想:小时侯,我是多么无知呀,那时我烦厌母亲的事事处处不放心,烦厌她的絮絮叨叨。不知道多少次,我和同学们约好出去玩儿,但几乎每次,都会被母亲挡住。她从来不让我和那些孩子们去树林里粘蝉,不让我到河塘里采蒲花。她说,在树林里,树厚林密,辨不清方向,万一走远了,可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有水的地方,怎么能去呢,万一踩空了,谁都不知道的呀。反正,不论我做什么,她都有着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理由来阻止我。后来,那些伙伴们是再也不肯来找我了。她们说,我的话是从来不算数的。这真让我无地自容,我回家跟母亲耍小性子,嗔着她不肯让我出门。母亲根本不管我的气不气,她骂我,她病病歪歪的,坐在炕上骂我。我怕她生气的样子,只好不去了。后来,也再很少跟人约着去远处玩儿。
  是长大之后渐渐明白母亲的。她一出世就失去了母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苦孩子。她对我说,小时候她和附近的孩子们玩儿,人家的母亲总要嘱咐,可别欺负她,她没妈,是个可怜孩子。她说,她最不喜欢人家说她可怜,只要有谁这样说,她就不在那里玩了。她从小就是个刚强的人,有着不服输的个性。我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却一点都不像她的女儿,绵软,怯懦,担不起任何事。只知道怕她,怕她骂,也怕她流眼泪,却从来没有体会过她的心情。那时,我毕竟还是太小了,或者,是太傻了。
  至于她的可怜,竟是我忽然间想到的。最近我总是有些伤感,常常独自耽溺于少年时光,当我想起年少时,在她的怀里撒娇,在她的面前发脾气的情景,我才忽然间醒悟,这些事,对于母亲,只能是妄想。她小时侯受了委屈,偶尔有了小性子,该怎么办呢?她既没有得到过母爱,也没有骨肉相连的兄弟姐妹,她的孩子气,她的伤心或者难过,谁会爱怜疼惜?
  母亲坐在我的床头,仍旧絮絮地念叨着,数说着我的懒惰和不会照顾自己。她说,我和你爸也不能帮你收拾,今天来,明天就要回去,家里还要忙活呢。
  她提了那么多东西,跑了那么远的路,受了那么多累,只为着不放心我的疏懒。这是只有母亲才会做的事吧。
  从老家拿来的艾,依然静静地悬在我的门楣上方。那是母亲的艾,是母亲的爱,日日将我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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