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故乡深处的那些鸟事(虐杀的童年之五）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46 编辑 <br /><br />　　　　　　　　　遗落在故乡深处的那些鸟事（虐杀的童年之五）

　　总会在一些百无聊赖的闲暇时分，推开窗户，看外面的明媚阳光，或是绵绵细雨，还有小区绿化带里的几棵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树。这些相对娴静的风景，时常会让我觉得少了点灵气。于是，就会盼望树梢密叶里一两声清脆的鸣叫，还有刹那划过空中的一抹剪影。

　　每当此时，遗落在故乡深处那些关于飞鸟的儿时往事，总会悄悄的浮上心头。心底，也生出一些无可名状的痛处来，说不清是眷恋，还是别的什么。终于发觉，我童年的好多快乐，是无数的飞鸟用生命换来的。

　　记忆中的故乡，房屋大都隐没在树木丛中，且几乎所有的人家屋后都有竹园，是那种慈竹。树木高大杂乱，慈竹苍翠密集，一年四季，这里都是鸟儿的乐园。

　　捕杀鸟儿几乎是我们每天的必修课目，最简单的武器是弹弓。那时，每个男孩子都有，大都有好几把。弹弓架有用树枝杈做的，也有粗铁丝弯成的，做弹力的都是橡皮筋，是最普通的狭长圈形。橡皮筋的多少往往决定弹力的大小，但也不适宜过多，多了，以我们小小的力气，很难拉开，一般两股大约二十几根。

　　被我们用弹弓射杀的鸟儿不计其数，几乎每人每天都有命中，但这样的射杀，成功率不太高，村子里有一个弹弓高手，一天也只能射杀二十来只，仅仅够打打牙祭。大多情况下，我们都将死鸟随手扔了。这样的捕猎除了击中鸟儿的片刻兴奋外，似乎再没别的。有一次，我一弹将一只鸟的头打飞，让我自豪了好多天。当时，那只小鸟正在窝里下蛋，露出头在窝上面。鸟头被小瓦片打出去好远，身子才从窝里扑腾着滚落到地上，可惜，这样的准确率只有唯一的一次，纯属偶然。

　　能飞的活鸟，也时常被我们逮到。大多是树上鸟窝里的雏鸟，羽毛刚刚长全，正在学飞阶段，却飞不远，不小心掉到树下，成为我们的猎物。对于这样的鸟儿，我们就用一根长线拴住它的一只脚，然后松手放飞出去，看着它一次次被长线扯落，摔在地上，我们会很开心的笑着，跑着。直到它被活活折磨死方罢。

　　至于那些已经做了父母的老鸟，我们也时有所获。能逮住它们的方法也很多，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用网捕。网是黑线织的，被用竹片绷成一丈多长的弓形，找一个鸟儿经常觅食的草堆边，将网平铺在地上，网被绷直的直边用树枝钉在土中固定好，然后在网上和网即将翻盖的地方，铺上薄薄一层碎草，用一根近百米细长绳拴紧竹片中央，远远地躲到一边。等许多鸟儿兴奋的在碎草上觅食时，迅速将网拉盖到另一边。这种方法最多的一次可以捕捉到上百只麻雀。也只有大人才用，并当场用鞋底拍死，偶尔会隔着网抓住一两只白头翁什么的，从网边捉出来，送给我们小孩子玩。

　　这种方法也只偶尔为之，因为用过一次后，好几天，鸟儿都不敢再来。有些大人还用这种法子捕鸟卖。一个村子撒一两网，一天会走好几个村子。有几回我曾跟在捕鸟的身后走，等他捉到我就买回去。因为我爷爷是大都市里的工人，退休回了乡下，绝对的美食家。那时，四乡八里的也就他才有能力享受这样的高消费吧。

　　至于鲁迅笔下那种雪地捕捉的法子，我们是不屑一顾的，记忆中也就一两次而已。不仅是我们那里雪天少，还是因为那样很难捉住活鸟。等鸟被筛子罩住，再从筛子眼里将雪揉进去将其淹没，这样漫长的折腾后，鸟儿不死也奄奄一息。还不如直接去搜寻屋前屋后树下以及竹园里被冻死的呢。

　　上学时，时常有不少鸟儿飞进教室里来，老师不在的时候，我们马上就会关上门窗，然后，全体同学一起呼叫，男孩子会跳上课桌手舞足蹈。鸟儿就会惊吓乱飞，还会朝窗户玻璃上使劲撞击，以为那是出口呢。这样，用不了多久，鸟儿总会精疲力竭的掉下来。

　　小时候，我们养过无数次鸟，没一次能长久存活过。无论是我们特意捉来的虫子，还是五谷，成为俘虏的鸟儿都不会吃，最多两天，就会死掉。养过最大的鸟儿是老鸦，那天，我们上学路上，看到一户人家的竹园边，一棵一尺多粗的泡桐树顶，有只老鸦窝，让我们惊喜的是，窝边立着四只小鸦，羽毛已经长全，估计没几天就能独自高飞了。一个大点的孩子，马上便放下书包，爬上树。树的晃动引得四只小鸦惊叫，声音沙哑惊心，闻讯赶来的两只老鸦不停围着那孩子迅疾翻飞，边伺机在他头上身上猛啄，我们下面几个立即取出弹弓，一时瓦石纷飞，可那两个老鸦凌然不避，任凭身上的羽毛被小瓦片撕扯，毫不退缩。

　　就这样，在我们“枪林弹雨”的掩护下，那个孩子虽然脖子上被老鸦啄出血来，但总算登上了树顶，慢慢向它们的窝靠近。两只老鸦凄厉的叫着，在窝边乱飞，四只小的被老鸦赶出了窝，惊慌的向树梢移动。其中一只老鸦好像是给它们孩子做示范，不住的在树梢和竹子顶部来回飞。终于，有两只小的飞落到一丈以外的竹子顶上，可是，早已在下面等候的我们那里会让它们的计谋得逞，早就跑进竹园，奋力摇晃一寸粗细的竹子，小鸦又是几次在竹子间游离，终于落下。在树顶的孩子一看，干脆不向危险的树梢爬了，站在树顶用最大的力气晃动树冠，折腾了一会，另外两只也坠落下来被我们抓获。

　　树的主人是一个老头子，看我们逮着了，要去一只。对其余三只战利品的处理，我们很是为难。养是不可能，打死舍不得。其中一个孩子提议：我们用线拴住它们的脚，扣到树顶，让两只老鸦自己喂。这法子很快便得到实施。于是，放学回来，我们就看到两只老鸦捉来虫子在喂它们的孩子了。

　　可惜的是，第二天晚上放学，树上只剩下两只，估计另外一只被老鸦啄断线领走了。又过了两天，一只卡在小树杈间死了，脚上的线缠得乱七八糟，看样子是被活活缠死的。那天后，我们再没见到两只老鸦的身影，最后一只小鸦，也在三天后垂挂在树枝下。随风摇荡的尸体我们欣赏了好多次。后来才知道，被主人要去的那只也没能挨过三天。

　　最大规模的一次捕捉是在我十二岁的暑假末期，十几个要好的惹事大王来了次全村大扫荡，把所有树上，竹园，草堆，屋檐搜了个遍。战果辉煌，我们得到了三十多只临飞的小麻雀和几只小白头翁，几十只刚出蛋壳没长羽毛的肉鸟，半淘箩的鸟蛋，足有三四斤，似白果大小，红的，灰的，白的，斑点的，带花纹的都有，五颜六色，很是好看。

　　那些刚出蛋壳的肉鸟和往日一样喂了猪和鸡鸭，听着那些蠕动着的小生命，在家畜撕咬下发出低低的“吱吱”惨叫，看着孱弱的肉体碎裂开飞溅出来的点点鲜血，那一刻，我们是笑着的。

　　鸟蛋被我们一起倒进装着水的大盆里，把浮在水面的挑出来，因为那些蛋里的小鸟已经被孵化成型了，同样喂了家畜。沉在水底的大约有两斤左右，全煮吃了，好一顿美餐！

　　我三叔专门用竹篾编了只很大的鸟笼，将那三十多只小鸟关进去，然后，爬上树顶，将鸟笼挂在树梢上。这下可热闹了，足有上百只的老鸟天天围着鸟笼鸣叫，给小鸟喂食，同时也成了弹弓的活靶子。每天都有鸟被打落，可那些老鸟依然锲而不舍，视死如归。

　　两三天后，有个孩子发觉笼子里的鸟少了几只，我们几个仔细数了下，真是这样。有人估计是鸟笼被啄开了大口子跑了，可这种说法总不能让人信服，因为只是少了五六只而已。又过了两天，笼子里的鸟依然次第减少，有个孩子说，他看见我家的大黑猫看着鸟笼叫了几次，是不是被猫吃了？

　　黑猫被我关起来后，小鸟还是每天会失踪几只，笼里又不见尸体，这就怪了。又有小朋友说，可能还有别的猫。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决定守夜，那天天刚亮的时候，看见一只黄猫静静的向树上爬，我和一个小朋友跳将出来，拼命追赶，虽然没追上，我们也并不气馁，晚上就在树下安装了压筏，那只大黄猫当晚就成了死猫。（压筏：一种捕杀黄鼠狼等小型动物的简易机关，用约四尺见方的木板或者细竹竿筏制作成，一头着地，一头升起一尺多高，用有枝桠的细木棍撑住，再用一根更细的竹竿或木条连接着地的那头，用筷子粗的滑隐条卡住，筏上压上成百上千斤土石，动物撕咬滑隐条拴着的诱饵，只要很小的力气，哨子就会滑脱，土石顷刻就压下，被压住的猎物绝少能存活。）

　　接下来好几天，压筏就一直安装着，却没了动静，可鸟儿还是每天都会失踪三两只。看看仅剩下十几只，我们急了，就又守了两夜，却一无所获。这样的怪事大人也想不通，我们更是一筹莫展。

　　终于有一天临晨，我还睡在床上，就听见外面鸟儿喧哗不已，和往日大不相同，我跳起来奔到树下一看，立即吓的大叫。只见一条手臂粗的黄色蟒蛇，盘旋在鸟笼上，头伸在鸟笼里，头后五寸处鼓起一大团，怎么也拔不出来，不用猜也明白，蟒蛇贪吃多了。

　　大人听到我哭叫，很快就赶来，有人拿一长长的竹竿，将鸟笼捅破，放飞了剩余的几只小鸟。那条蛇也被捅下来打死了。

　　也因为那条蛇，我害怕了好几天，大人从此也禁止我们爬树掏鸟窝了。鸟笼也没人敢再上去取，挂在树上一年多。

　　从那以后，我们除了练练弹弓外，很少再捕捉飞鸟。

　　几年前回故乡，见原来的树木被砍伐殆尽，为数不多的果树在高楼砖瓦间摇晃，竹子早已经绝迹，更别说竹园了。偶尔才会看到一两只麻雀在树上有气无力的叫着。看来，现在故乡的孩子再也享受不到飞鸟的种种乐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