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一个永远的生活命题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03 编辑 <br /><br />苦难，一个永远的生活命题

沉默的语言就是在这样的对视中产生的，因为过于抑郁和低沉，它们便转化成了次第呈现在电脑屏幕上的字码。没有借助于喉咙产生一定的声场效应，却在我的心灵深处曼妙出一段又一段个性的独舞。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独舞。这独舞由我一个人表演，观众也只是我一个人。或许我会将舞呈现给身旁那朵即将绽放的水仙花，因为它总是那样痴痴地望着我，打动了我的内心。无论何时，温存，总是一种开启的最好方式；就如同，我非常喜欢的一句话：淡而固执，是用情极深的一种境界。意义可能并不相容，可这两者带给我的那种细细森森的美感，却是相同的。
此刻，陪着我的是一张银白色的电脑桌，典型的冷色调，却给人以无限安宁；回忆就是从与那张银白色的电脑桌对视的瞬间产生的。回忆的引发点不是与冷色调和隆冬所产生的情感的共鸣，而是，一个于生活中受了恩惠的人，出于某种感恩和表述欲，所引起的一种自然的对生活的回望。如同看完一本名著之后，感慨万千之余合上书页而对书中某一感人情节的回溯。
童年。
于我，童年是一个孤独的代名词。 我童年里的所有阳光都被弟弟一起带入另一个世界里去了。在潮湿阴暗的日子里，我的眼前总是会浮现出一片苇塘，期间野鸭悲鸣。这样的一幅优美景致却是一把扎入我内心深处的刀子。苇叶锋利的边缘，野鸭鸣叫时产生的金属样质感的悲恸，不是为弟弟举行的丧礼仪式，而是，为一个敏感女孩的命运设置的惨淡背景。
母亲的泪在时光中风干，随之，母亲的心也干瘪了，笑也空洞了，一个女孩的童年生活，也失去了饱满度和圆润度，成为一道孤寂无缘的单薄印痕。
中年。
中年，生活、工作、心态都趋于平稳。因了感恩，眷恋着世间的情爱和友谊。一个花开的季节似乎来临了。可是，父亲的病却越发嚣张起来了。行动不便，大小便艰难，性格古怪，母亲日夜守着父亲，好像几日之内，满头的黑发就变得斑驳起来了。我每次离开他们时，带在身上的不仅是惦念的唠叨、可口的香酥饼，还有太多关于他们的憔悴苍老的表情和举止。日子一天天地过，于劳碌之中，父母的唠叨淡忘了，母亲做的香酥饼吃光了，而父亲母亲那一个个憔悴苍老的表情和举止却越发清晰。电话打过去了，尽管母亲的声音喜悦轻松，可是惦念却丝毫未减。有一次，父亲犯肠胃炎输液，母亲昼夜照顾头昏目眩，电话里不还是照样说家里一切都好吗。这样想着的时候，惦念就愈发强烈起来。深夜里，想一次父亲的痛苦表情，惦念便深一层；再想一次母亲的憔悴脸庞，惦念便更深一层。这样反复想念的结果，便是整夜睡眠的消失，月色蒙蒙之际，旋开床柜上的台灯，从枕旁的书籍中寻找慰藉和温暖，却不想，那密密麻麻的铅印字码中，隐匿的依然是父亲和母亲苍老的表情和举止。这样的画面在橘黄色的灯光中呈现得越发清晰，此刻，我的脑子里仅存的意识，便是一张次日清晨返回老家的车票了。
生活之苦，似乎并没有因为爱的存在和入世的从容而有丝毫的减退。
回想老家父母居住的那一整趟老宅。竟然感觉父母和我的痛好似从老宅深入地下多年的钢筋水泥地基中氤氲出来的。从与老宅相关的所有生命诞生的刹那，伴随着生存相关的苦就接连的产生了。苦是一团团的，不均匀的，迷雾状，不可预测地笼罩在居住于老宅中的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人们身上。让这些血脉与黄土地株连着的人们，一次次地与苦难接踵，有时候，脸上竟然出现和粗重的黄土一样的迷惘表情。一些人不断地离开老宅，去一些大大小小的城市经历新的生活，可是，那与老宅相关的苦根依然在，甚至于，它会与一个清寂的时刻突兀起来，搅得一个物质充裕的人，不得安宁。正如此刻的我。
闲暇之余，细数和父母居住的老宅相连的几户人家。最东头的是一个光棍，五十左右岁的光景，却遗留了脑血栓后遗症，整日瘫在炕上，当司机的弟弟每天给他送一次饭，其他两顿饭他便胡乱抓些放在枕边的零食；紧邻着他的那家，庭院里早已破烂不堪，这家几年前曾住着一对老夫妇，女人身体有病终身未孕，男人因为胃病治疗不及时，转化为胃癌晚期而于几年前丧生。女人后来改嫁外村，这庭院便闲置起来，任由杂草疯长；然后是我家；我家的西隔壁是一个四口之家，中年夫妇五十左右岁，二儿子成家，大儿子在中专读书时因行窃被校方开除，现在一城市打工，年过三十依然独身，他不愿回家，然而无钱无房无工作的他又不能成为一个大城市的收容者，中年夫妇为此操碎了心，一年四季，到处打零工，省吃俭用地为大儿子筹钱……
有一次，在女儿的餐桌，和一个退休老教师谈论生活，命运。谈及生活中艰辛的普遍性。谈及苦难的横纵交织性。老教师表情激动，感慨万千。她说，人活着，就是来经历磨难的，一个人如果各方面都圆满了，那他的日子也就不会久远了。这听来吓人的结论，细品，竟然具有和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一样惊人的准确性。真理，是没有情感的，它带给人们苦与乐的时候，它自己并不知道，而这个时候，因其而颠沛流离、伤感万千的，只是我们这个有思想有意识的人类群体。因此，勇敢、坚强，并不仅仅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它更是一种生活的方式，是一个人不断超越自我从而达到一个崭新的高度和起点的入世手段。
苦难是断断续续的云，一个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生就如同一篇失去悲悯情愫的散文，不会有深度与层次，不会有跌宕起伏的悲壮的美感。任何与苦难有关的经历都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平静从容地生活吧，静候着苦难如静候着一段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让一切从宁静的状态开始，再以宁静的状态结束。
此刻，我正面对着一片茂盛的苇塘。二十多年前，它曾以几个野鸭蛋为诱惑，夺去了可爱的弟弟的生命。在它的翠绿中，在它上空的湛蓝里，我再一次清晰地看到了父母亲苍老而憔悴的脸。我想，这世间明丽的色彩，这世间悲痛的深重，饱和的不仅仅是一种艺术和情感的极致，还有一个肩负着责任感的女儿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