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2020-09-24叙事散文敬一兵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27 编辑
寒冷■敬一兵说到寒冷，我们总是要用凛冽，坚硬，锋利，萧瑟和阴郁这些具有箭头力度和重金属性质的词汇，剖开阴沉聚敛的身体，抓出一把内脏器官
寒冷■敬一兵说到寒冷，我们总是要用凛冽，坚硬，锋利，萧瑟和阴郁这些具有箭头力度和重金属性质的词汇，剖开阴沉聚敛的身体，抓出一把内脏器官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27 编辑 <br /><br /> 寒冷
■敬一兵
说到寒冷，我们总是要用凛冽，坚硬，锋利，萧瑟和阴郁这些具有箭头力度和重金属性质的词汇，剖开阴沉聚敛的身体，抓出一把内脏器官来袒诚赤裸地证明寒冷对我们造成的威胁和侵略的伤害，然后清晰地呈现出我们抵御寒冷的强烈情绪。这些源于冰块和冻土制造的凋残荒败的景象，把我们的感官引向了深渊。身体在沉沦，思想被切割，唯一剩下来的，是片面极端带来的刻骨铭心的强烈刺激，以及灵魂即将被掏出来的那种紧张与畏惧的反应。面对从梧桐叶的凋落出发，越过雪原上枯草摇曳出来的焦虑与不安，走向冰块锋利的断面散发出来的幽幽青光的寒冷，我们有选择火炉，棉被和厚厚的羽绒衣裳的理由。这些理由是我们冬天的精神实质，是我们很想看见寒冷在温暖中瘦成一根线的全部希望所在。冬天的寒冷，就是蛇蜕掉的皮风干后变成轻脆轻薄的一根线，静谧而又没有光泽，不招摇，不炫耀，永远都心安理得排在季节队伍的最后面，一声不吭地为春季、夏季和秋季搭建表演的舞台。舞台上的高光点是夏天，招摇的也是夏天而不是冬天，是人而不是寒冷。所以，一定要叫我选一个季节来喜欢的话，我宁愿选择寒冷的冬天而不是炎热的夏天。
春天太匆忙，所有的生命都在急急忙忙走上自己憧憬的道路。夏天太招摇，绿叶拼命喧哗，玫瑰疯狂炫耀，就连黄瓜也在比试中，报复性地拿出了自己翠绿的果实。秋天太热闹，到处都燃起了激情的音符和丰收的喜悦。春分、夏至和秋分里的那些若有若无的景象和颜色，甚至温度的意义，都无法踏踏实实固定下来，总是被情愫鼓噪得上下翻腾难以平静，然后随了亢奋的张力，不由自主被奔涌的河流，推到了世俗的远方，彻底斩断了血肉与阳光和水分之间的韧带，没有机会细细端详一下时间这位操刀手在它们身上雕刻时留下的痴情与精心，还有雕刻的才华和心血在漫不经心中流淌出来的随意所制造的浑然不觉的美和美的荒废，除非在冬天。说穿了，这些事实，就是我选择冬天来拥抱恋爱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悲悯，而是因为寒冷，冬天才变成了这个模样。冬天的寒冷是喧哗、色彩、情绪炫耀和亢奋的尽头。光秃秃的树枝没有停下一片树叶，停在上面的是三两只乌鸦。河水结了冰，原本流淌的激情和声音，都躲藏在冰的下面休眠了。苍蝇，蚊子和蟑螂也随了灰蒙蒙的天抽干了山麓黛青的色调，收拾了自己招摇的姿势。寒冷让这个世界该裸露的地方都裸露出来了，就连我裹了厚厚的棉衣，也无法阻止我的思想，被寒风吹得越来越凛然，越来越坦然，失去了欲望，失去了掩盖，变得一丝不挂。看不见的寒冷，用合围而来的线性力量，改变了视觉的焦距和像素，改变了听觉的角度和方向，改变了嗅觉的迟钝和疲劳。苍茫有了辽阔的背景，忧郁映衬得更加深广，即便就是冬天早晨出现的浓雾，也不再是悲观的暗示，而成了提供给思想飞翔的载体。悄无声息如暗中潜流一样的寒冷，在低空中飞翔，没有带走我一根汗毛，却征服了我的身体，这无疑就是一种文明。文明不是靠遗传而是靠征服获得的。文明成了我从此岸，摸索跋涉到彼岸赖以辨别和判断的一个清凉的参照体系。
寒冷本身没有翅膀，无法带动我沉重的肉身飞翔。能够带动我飞翔的，是光秃秃的树枝，瓦檐下垂挂的冰棱，嵌在雪地里的石头轮廓，还有冰面闪现着的刺眼光线反射出来的寒冷线条编织而成的梦。一个人本来在只剩下了阴郁和空茫的灰蒙蒙的路上行走，因了雪花和冰块反射的冬天，一下子就来到了波光粼粼的湖边一边晒太阳一边钓鱼，晚上睡在凉席上听母亲讲故事，然后带着和夏季夜空一样的天真进入梦乡的情景里，或者在体味着老翁双手捂着一只我儿时看见的木碳烘笼取暖的时候，进入到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与恋人赤裸裸拥抱做爱的消魂记忆中。冬天的梦，无疑就是绑架我的一根绳子。绑架是过程，雪和冰呈现的寒冷，才是造化的结果。是说我在夏天感觉不到热的柔软性，原来温度把所有的柔软，都留给了冬天，留给了寒冷。寒冷让我感念温暖，以及与温暖有关的色彩和味道，使我像一只麻雀那样，悄悄停在树上，透过窗户，看我的母亲和我心爱的人是怎样被橘黄色的灯光雕塑成一首抒情诗，然后又在她们的诗歌文字里，聆听她们的呼吸、心跳和脉搏的美妙声音的所有景象，没有受到一丝惊扰地从我的脑海里飞出来。冬天的寒冷不是用来威胁我们的感官，而是用来驮运温暖的。只要看看冰川呈现的力量，就能够知道它剔除温度中张扬、招摇和不甘寂寞的累赘元素的用心和决心是多么的精细和缜密。没有了累赘的温暖，才是柔软的温暖，才能够让我在寒冷中，感受到自己的肉身，失去了重量，可以像鸟儿一样飞翔。
冰块呈现了寒冷的重量。雪是寒冷的颜色。冰上落雪，雪上加霜，不是用来拷问我们的感官，威胁我们的身体，而是以层次的形式，把我们带进寒冷的深处，发现即使没有泥泞，没有风的阻挡，还是感觉到了行走的艰难，感觉到了冬天在倾斜。反光制造的阴影正在剥削疲惫，让兴奋以圆柱或者圆锥体的形式从疲惫中呈现开来，在被它们掏去了时间和光线的窟窿里，延伸了感官对寒冷的视觉。寒冷的嘴巴里没有含着马鞭草和谷粒，但它的舌头上却放着温度的酵母，随时准备在我迟钝的感官外面，酝酿出梧桐的叶片，蟋蟀朴素的声音和我血管里比夏天还要热烈的血红素。过去我一直以为冬天就是寒冷，现在才知道，冬天仅仅只是寒冷栖居的一个场所。而与冬天相反，夏天才是寒冷的背景和怂恿与策划的编导者。夏天越是炎热，一个人的孤独感就越是强烈——汗水带走了脂肪，神经兴奋的元素，文雅的情感，还有只适于低温和幽暗环境里生活的灵魂，只剩下了随时准备发出疼痛感的骨头，以及一刻也不愿意停歇的烦躁呼啸的肌肤。疼痛的骨头，烦躁呼啸的肌肤，就是寒冷的线条和轮廓，被夏天特写、彰显和放大，比细菌和苍蝇还招摇和鲜明。烦躁走到尽头，就到了忧郁与孤独的世界里。忧郁与孤独的世界，就是死亡。事实上，冬天里的忧郁与孤独，一生也没有在可以完全掌控的视觉语言中经历过成熟、衰老与死亡，只有到了夏天，忧郁与孤独才走到了死亡的尽头。我的一个同学就是在夏天，被炎热烤干了肌肤上的所有情感油脂，又随了汗水的流淌把所有的自尊、理性、稳重感和人性的常态全部蒸发掉了，唯一留在他身体里的畸形念头，还变成了温度的魔鬼，唆使他用双手掐死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然后分尸。直到在法庭上被宣判了死刑，推到刑场上的时候，他才从炎热的重重合围中，清醒地感到了痛苦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开了他的心脏，让心室里的血彻底流逝后带来的令他全身发抖的寒冷。真正的寒冷不是在冬天而是在夏天，不是温度的数值而是一个人的心的萎缩直至死亡，比一个凛冽，坚硬，锋利，萧瑟和阴郁的冬天还残忍。很多时候，春季、夏季和秋季都无法带走生命，只有寒冷能够带走生命，能够决定死亡的性质，没有办法。
■敬一兵
说到寒冷，我们总是要用凛冽，坚硬，锋利，萧瑟和阴郁这些具有箭头力度和重金属性质的词汇，剖开阴沉聚敛的身体，抓出一把内脏器官来袒诚赤裸地证明寒冷对我们造成的威胁和侵略的伤害，然后清晰地呈现出我们抵御寒冷的强烈情绪。这些源于冰块和冻土制造的凋残荒败的景象，把我们的感官引向了深渊。身体在沉沦，思想被切割，唯一剩下来的，是片面极端带来的刻骨铭心的强烈刺激，以及灵魂即将被掏出来的那种紧张与畏惧的反应。面对从梧桐叶的凋落出发，越过雪原上枯草摇曳出来的焦虑与不安，走向冰块锋利的断面散发出来的幽幽青光的寒冷，我们有选择火炉，棉被和厚厚的羽绒衣裳的理由。这些理由是我们冬天的精神实质，是我们很想看见寒冷在温暖中瘦成一根线的全部希望所在。冬天的寒冷，就是蛇蜕掉的皮风干后变成轻脆轻薄的一根线，静谧而又没有光泽，不招摇，不炫耀，永远都心安理得排在季节队伍的最后面，一声不吭地为春季、夏季和秋季搭建表演的舞台。舞台上的高光点是夏天，招摇的也是夏天而不是冬天，是人而不是寒冷。所以，一定要叫我选一个季节来喜欢的话，我宁愿选择寒冷的冬天而不是炎热的夏天。
春天太匆忙，所有的生命都在急急忙忙走上自己憧憬的道路。夏天太招摇，绿叶拼命喧哗，玫瑰疯狂炫耀，就连黄瓜也在比试中，报复性地拿出了自己翠绿的果实。秋天太热闹，到处都燃起了激情的音符和丰收的喜悦。春分、夏至和秋分里的那些若有若无的景象和颜色，甚至温度的意义，都无法踏踏实实固定下来，总是被情愫鼓噪得上下翻腾难以平静，然后随了亢奋的张力，不由自主被奔涌的河流，推到了世俗的远方，彻底斩断了血肉与阳光和水分之间的韧带，没有机会细细端详一下时间这位操刀手在它们身上雕刻时留下的痴情与精心，还有雕刻的才华和心血在漫不经心中流淌出来的随意所制造的浑然不觉的美和美的荒废，除非在冬天。说穿了，这些事实，就是我选择冬天来拥抱恋爱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悲悯，而是因为寒冷，冬天才变成了这个模样。冬天的寒冷是喧哗、色彩、情绪炫耀和亢奋的尽头。光秃秃的树枝没有停下一片树叶，停在上面的是三两只乌鸦。河水结了冰，原本流淌的激情和声音，都躲藏在冰的下面休眠了。苍蝇，蚊子和蟑螂也随了灰蒙蒙的天抽干了山麓黛青的色调，收拾了自己招摇的姿势。寒冷让这个世界该裸露的地方都裸露出来了，就连我裹了厚厚的棉衣，也无法阻止我的思想，被寒风吹得越来越凛然，越来越坦然，失去了欲望，失去了掩盖，变得一丝不挂。看不见的寒冷，用合围而来的线性力量，改变了视觉的焦距和像素，改变了听觉的角度和方向，改变了嗅觉的迟钝和疲劳。苍茫有了辽阔的背景，忧郁映衬得更加深广，即便就是冬天早晨出现的浓雾，也不再是悲观的暗示，而成了提供给思想飞翔的载体。悄无声息如暗中潜流一样的寒冷，在低空中飞翔，没有带走我一根汗毛，却征服了我的身体，这无疑就是一种文明。文明不是靠遗传而是靠征服获得的。文明成了我从此岸，摸索跋涉到彼岸赖以辨别和判断的一个清凉的参照体系。
寒冷本身没有翅膀，无法带动我沉重的肉身飞翔。能够带动我飞翔的，是光秃秃的树枝，瓦檐下垂挂的冰棱，嵌在雪地里的石头轮廓，还有冰面闪现着的刺眼光线反射出来的寒冷线条编织而成的梦。一个人本来在只剩下了阴郁和空茫的灰蒙蒙的路上行走，因了雪花和冰块反射的冬天，一下子就来到了波光粼粼的湖边一边晒太阳一边钓鱼，晚上睡在凉席上听母亲讲故事，然后带着和夏季夜空一样的天真进入梦乡的情景里，或者在体味着老翁双手捂着一只我儿时看见的木碳烘笼取暖的时候，进入到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与恋人赤裸裸拥抱做爱的消魂记忆中。冬天的梦，无疑就是绑架我的一根绳子。绑架是过程，雪和冰呈现的寒冷，才是造化的结果。是说我在夏天感觉不到热的柔软性，原来温度把所有的柔软，都留给了冬天，留给了寒冷。寒冷让我感念温暖，以及与温暖有关的色彩和味道，使我像一只麻雀那样，悄悄停在树上，透过窗户，看我的母亲和我心爱的人是怎样被橘黄色的灯光雕塑成一首抒情诗，然后又在她们的诗歌文字里，聆听她们的呼吸、心跳和脉搏的美妙声音的所有景象，没有受到一丝惊扰地从我的脑海里飞出来。冬天的寒冷不是用来威胁我们的感官，而是用来驮运温暖的。只要看看冰川呈现的力量，就能够知道它剔除温度中张扬、招摇和不甘寂寞的累赘元素的用心和决心是多么的精细和缜密。没有了累赘的温暖，才是柔软的温暖，才能够让我在寒冷中，感受到自己的肉身，失去了重量，可以像鸟儿一样飞翔。
冰块呈现了寒冷的重量。雪是寒冷的颜色。冰上落雪，雪上加霜，不是用来拷问我们的感官，威胁我们的身体，而是以层次的形式，把我们带进寒冷的深处，发现即使没有泥泞，没有风的阻挡，还是感觉到了行走的艰难，感觉到了冬天在倾斜。反光制造的阴影正在剥削疲惫，让兴奋以圆柱或者圆锥体的形式从疲惫中呈现开来，在被它们掏去了时间和光线的窟窿里，延伸了感官对寒冷的视觉。寒冷的嘴巴里没有含着马鞭草和谷粒，但它的舌头上却放着温度的酵母，随时准备在我迟钝的感官外面，酝酿出梧桐的叶片，蟋蟀朴素的声音和我血管里比夏天还要热烈的血红素。过去我一直以为冬天就是寒冷，现在才知道，冬天仅仅只是寒冷栖居的一个场所。而与冬天相反，夏天才是寒冷的背景和怂恿与策划的编导者。夏天越是炎热，一个人的孤独感就越是强烈——汗水带走了脂肪，神经兴奋的元素，文雅的情感，还有只适于低温和幽暗环境里生活的灵魂，只剩下了随时准备发出疼痛感的骨头，以及一刻也不愿意停歇的烦躁呼啸的肌肤。疼痛的骨头，烦躁呼啸的肌肤，就是寒冷的线条和轮廓，被夏天特写、彰显和放大，比细菌和苍蝇还招摇和鲜明。烦躁走到尽头，就到了忧郁与孤独的世界里。忧郁与孤独的世界，就是死亡。事实上，冬天里的忧郁与孤独，一生也没有在可以完全掌控的视觉语言中经历过成熟、衰老与死亡，只有到了夏天，忧郁与孤独才走到了死亡的尽头。我的一个同学就是在夏天，被炎热烤干了肌肤上的所有情感油脂，又随了汗水的流淌把所有的自尊、理性、稳重感和人性的常态全部蒸发掉了，唯一留在他身体里的畸形念头，还变成了温度的魔鬼，唆使他用双手掐死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然后分尸。直到在法庭上被宣判了死刑，推到刑场上的时候，他才从炎热的重重合围中，清醒地感到了痛苦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开了他的心脏，让心室里的血彻底流逝后带来的令他全身发抖的寒冷。真正的寒冷不是在冬天而是在夏天，不是温度的数值而是一个人的心的萎缩直至死亡，比一个凛冽，坚硬，锋利，萧瑟和阴郁的冬天还残忍。很多时候，春季、夏季和秋季都无法带走生命，只有寒冷能够带走生命，能够决定死亡的性质，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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