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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由的地得说开去

2020-09-24叙事散文李自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20 编辑

我有位堂兄,也是文学爱好者,常有豆腐块见诸报屁股,前几天没事看我的博客,忽然QQ上发过来消息,言我文章勉强尚可,然有个重大毛病,的地得不分,谬错甚多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20 编辑 <br /><br /> 我有位堂兄,也是文学爱好者,常有豆腐块见诸报屁股,前几天没事看我的博客,忽然QQ上发过来消息,言我文章勉强尚可,然有个重大毛病,的地得不分,谬错甚多。堂兄一语中的,切中要害,不由我脸上开始小小发烧。

的地得是我写文章重大障碍,从小亦然。照说,这是小学生的基本功,如我,在汉字的海洋里扑腾了二十多年,仍然不分,仿佛说不过去。坦白说,不仅是的地得,现代汉语中关于语法部分,基本上我一听就头大如斗。什么联合词组,偏正词组,什么述补,介宾,又是递进复句,又是承接复句。连汤加水一大堆,不由我脑袋乱成一锅粥。寻常用不着,不再话下,某日偶然用上,急时抱佛脚,慌忙回头去看,状如邻居上小学的小女孩子,咬着笔头,歪着掉了毛的脑袋,左思右想,犹豫迟疑。不免纳闷,平日里干净潇洒的方块字,怎么就说变脸就变脸,怎么就忽然成了语言迷宫?
闲看前人作品,忽然发现问题,先贤竟不受的地得及语法困扰。岂止如此,就是标点符号,也一概弃置如敝履,果然是文不加点,酣畅淋漓,忍不住连呼痛快。一路循迹,颇有哑然之感。原来语法之于汉语,区区百年历史而已。百年前,西方列强挟坚船利炮,政治经济军事,一古脑强势入侵。覆巢之下,怎有完卵?可怜我泱泱五千年中华文化,稍带脚,亦不能幸免。当时一些仁人志士,痛感国贫民弱,拳拳爱国之心,恨不能我堂堂中华一夜之间就能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然强国,非一蹴而就,非三年五载既成,救国之策五花八门。最迅速,最有效,最容易成功者,当然就是西化了,全盘西化的思想水到渠成登场,一时甚嚣尘上。全盘自然也包括文化,标点语法皆西方语言的规范,彼时竟也活活生搬过来,不由分说,不管东西方语言巨大差异鸿沟,硬梆梆强行套到汉语言头上,流毒至今,小子如我,不免都深受其害。矫枉难免过正,有激进派,甚至提出汉语拼音化的构想,理由倒也是人情之常。当时中国人口三亿多,目不识丁之文盲竟占九成半,十足骇人,细究根源,客观原因当然是国家积弱,人民穷困,衣食温饱尚且难顾,谈何普及教育?但仅就汉语本身而言,体系复杂也是事实,小学生兢兢业业,认真学习,五年下来,也就是认识一到三千汉字,且不言精通二字,如要精通,我看花上一生的时光也难说成功。倘若汉字拼音化,理论上说,简化巨大,相对教育普及,实在大有俾益。不过这委实是开文化倒车,不足取。很多头脑清醒的人都看到了这一点,当时有位叫赵元任的老头,专门作一篇游戏式的设限文章,挖苦那些拼音化倡导者,读来趣味盎然,不妨抄录如下:石室诗士施氏,嗜食狮,誓食十狮。适施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是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此短文虽是游戏之作,但却体现了汉语言巨大的张力弹性,体现了汉语言的博大精深,体现了汉语言内在的美感。仅用一同音字,既可将一事件叙述的明明白白。如若拼音表述,我看不是什么头大如斗的问题,压根就是一脑袋糊涂浆子,压根就是找不着北。试问当今世界,可有另一语言能与汉语比肩?
其实,不仅拼音化是开汉语言倒车,小子愚见,语法同样不适合。语法的套子只要一套过来,汉语言立即僵硬呆板,浑身哪儿都不自在。试举一极其简单小例,许多人街头偶见,都常招呼一句:“吃了吗?”所有的中国人都不会感觉这三个字有任何不妥。此国人常用之三字经,同样体现了汉语言内在之美,三个字可以包含若干意思,有问好之意,有礼貌之意,有很多言外之意,既可严肃认真问之,亦可嘻皮笑脸问之。皆在此三字之中。当事人尽可心领神会。当然,也可以有若干回复,可以直回,吃了或没吃。吃不吃问的人都没有请客的意向。没有谁傻乎乎以为对方要请吃饭,但不妨笑言:“你请吗?”双方哈哈一笑,擦肩而别。“吃了吗你请吗”六个汉字,中国人那种微妙的人际关系一网打尽,尽在不言中。倘追根究底,掰开揉碎,我看别说六个汉字,六百个字也未必说的清。吃了吗三个字,对中国人而言,就是一句不折不扣完完整整的句子。不过一套语法,大概就要原形毕露,问题严重。吃乃动词,怎可做主语?此是语法最最基本常识。了和吗是助词及语气助词,既不能当谓语也不能当宾语。况且,从语法角度说,俩助词并肩而立,不伦不类,焉有是理?看看,问题是不是很严重?一句话,主谓宾都找不到。想来外国鬼子一定十分纳闷,中国人怎么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呢?其实要说说话,外国人才真正无趣,大家见面寒喧,首先穿衣戴帽:“今天天气……哈哈哈”左哈右哈,哈下大天来,我看也不如我们的吃了吗言简意赅,简洁明快。
的地得亦有此弊,倒不是说的地得三个字有什么问题,而是它们自己不能独立,必须跟在别的词后面,语法粘粘乎乎,又套上来了,跟在谁后面,怎么跟,如何跟,大有讲究。可怜,我就经常闹跟错人站错队的笑话,以至于受到堂兄指责,不免羞人答答,脸红汗颜。写文章,文思连贯十分重要,也十分必要。经常摆弄汉字的人都知道,一旦进入了某种写作状态,精神愉悦,其快感仿佛高速公路飚车,所谓文思泉涌,下笔千言。试想,如果公路上沟槛林立,车还如何飚的下去?正写的兴高采烈,两翼生风,忽然来一的或一地,先踩上刹车,琢磨琢磨的地得该哪个排队上场。油门放开,还未来得及轰,忽又来另一得一地,不得不再踩刹车,偏偏的地得此来彼往,源源不断,没完没了。如果每个的地得都要验明正身,相看一番,大概车不飚也罢,文章不写也罢。别以为我危言耸听,拉大旗做虎皮,拿鸡毛当令箭。汉语言天生具有的弹性,有时侯让人还真不容易弄清词性。举一小例,《道德经》是我们古典经史典籍中重要的一篇。翻开《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六个字先劈面跳将出来。六个字,倒有三个一母同胞,长相一模一样。单拨拉出来一个,好办,词性不难确定。一旦串一块,语法再次套将过来,麻烦大了,此三个道字,既有名词,也有动词,居然还有一个难以确定属性。贯常解老者,都把第一个道当名词,第二个道当动词。六个字连在一起,意思是,道如果可以解释清楚,那就不是道了。但也有少数解老者,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把第一个道当动词,第二个道当名词,第三个道依然词性游移不定。我就持后一种少数派看法。恕不赘言,有兴趣诸君不妨自解。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汉语言使用过程中,常常有可能出现名词当动词用,动词作名词解,一点也不希奇,一点不新鲜。这个时候,如果的地得跟上来靠上去,是不是需要稍微动一动脑筋,费一费思量?其实,白话文蓬勃初兴,的地得并不分开,但凡用到,基本上遵循口语化原则,统统地底二字概之,地底二字也不分彼此,视写者兴趣,随心所欲,爱用哪个就用哪个。我们看五四时期风云人物鲁迅,周作人,胡适等等文章书信就一目了然,明明白白。
美国有个官方机构,国家命名委员会,纠合了一帮吃英语饭的人,他们的工作就是规范语言。比方电脑被发明出来了,这可是个新鲜物,大家忙乱起来,交头接耳,折腾一番,意见达成一致。这个东西就叫“啃屁得”(computer)了。然后红头文件迅速下发各级单位,全美人民笑逐颜开,齐声高呼“啃屁得”实在好,有了这玩艺,我们就可以宣布人类进入信息化时代了。我们国家则没有类似机构,电脑被称呼什么,不妨大家先使用起来,然后集思广益,看谁名字起的好,起的妙,叫得响,传得开,再然后就自然而然,变成了约定俗成。这从另一个侧面,也充分说明了汉语言不可思议地包容性。不需要一帮人交头接耳,不需要一帮人坐下来煞有介事开会研究,不需要一帮人抓耳挠腮。电脑自自然然,水到渠成,就叫电脑了。如果一定要追究第一个叫出电脑的人,大概得到的最可能三个字是,不知道。忽然呆想,我们国家要是有这么一个权威官方机构也挺好,机构领导人偶然瞄见我此篇小文,顿起同忾之心,大张旗鼓,雷厉风行,迅速下发红头文件达各级组织,规定什么语法啦,的地得问题啦,通通让它见鬼去。从此,我辈为的地得而苦之人,一齐免除苦恼。的地得问题一鼓而绝,不亦快哉?

2009。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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