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6 编辑 <br /><br />冷暖自知
今天立冬了,秋已结束。我没有在季节与季节之间听到任何片言只语的有关话别，心仿佛随着这气温一样说冷就冷了下来，在冷之前，没有任何的迹象。

一个礼拜前，遇见一个朋友，他约我到野外去看风景，我欣然答应。他有车子，跟我说，我保管你不用担心路途遥远，和时间赶路的匆促，我可以带着你沿途把风景慢慢看透。于是我在某一日的黄昏搭着他的车到了一座比邻城市的山上。那是一座人工造成的假山，从山脚向山攀登，很便捷，都是人工设计的拾级台阶，一路走上去就像爬楼梯，感觉不到任何攀沿的艰难。那一次，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等到了目的地，早夜幕降临了。

深秋的夜晚有些微凉，坐在石头上仰望着星辰，我们似乎在一瞬间都感受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深意。他问我，如果让你离开满目的繁华，日日对着这些石头发呆，你愿意不愿意？我说，那是理想里渴望过着的一种生活，而在现实里，人若真的只能把胸中的热情对着这些石头的苍凉脊梁，生命里会充满着落寞。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使我不禁又想起了一个人，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在我的影像里是和他生于斯长于斯的那山一样有着坚挺伟岸的脊梁的。我曾经固执的以为，时光就是一条不竭的河流，山投进水里的倒影在一个女人的心湖里是永远会荡起涟漪的梦的。可在多年后，春花秋月知多少的某一瞬间蓦然回首，这才知道，他于我的这一切早已经是昨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其实两茫茫的何只是世事，还有人心。这些年，我的心就像搭在戏台上一样，一幕一幕的出场着只有我自己知道怎么导演出来的悲欢离合。小的时候住在乡下，一到冬天的夜晚，整个村庄就都开始黑灯黑火起来，那时候年幼，胸中无物，不会用很多的词语来形容冬夜的面目可狰，只会用在学校的课堂上学到的一个最熟悉的词语来形容，伸手不见五指。其实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我童年里冬夜的黯淡是很恰当的。冬夜在我幼年的记忆里是很寂静的，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侧耳倾听，可以感觉到整条庄子上只有狗的犬吠声。我若是在犬吠声之外的深夜里还能听到更嚣张的声音，那个夜晚一定就是个父母的争执给我带来不吉祥的日子，这个时候我会穿起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棉花套成的厚棉衣，翻身起来，没有半点犹豫的拉开大门的铁闩子冲出去，跑向没有熄灭煤油灯的村民家，使命的敲人家的门，告诉他们快点起来，有人吵架了。只要我敲门的声音响个不停，尾随跟在我后面的我家的那条大黄狗也就会和我一样焦急的狂犬起来，闹得整个庄子的人家都不安，黑灯黑火，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没有人相信我一样可以叫他们一户户不宁的起来点灯把头探下门外的黑夜。

母亲和父亲在我童年的冬夜记忆里，吵架是常事，轻则打骂，重则闹离婚闹上吊。父母的争执让我在后来的冬夜里常常生活在梦魇中，正所谓夜长梦多，冬夜是很漫长的，熬过一个漫长漫长的冬夜，要有很多很多的噩梦缠身。我因怕做梦常常在我小的时候，一个人在冬天的夜晚跑到离家不远的空旷野地里，找一处堆着乱坟的地方坐在黄土堆起的坟顶上，望着天空发呆，直到家人四处喊我的小名找我，说我的精神病又发作了，是不是失踪了。父母吵架的时候一般是很少有人能够当场将他们劝和的，邻居不能，我的叔伯长辈们不能，我的哥哥和妹妹也不能，只有我能，只要我一失踪，父母就慌了，知道我的精神病又要发了，他们起初是到处乱找，找了一个通宵也找不到我身在何处的，而我也是，只要我失踪，他们一刻不停息战火，我就一刻不照他们的面，要是第一次躲在草垛里被他们找到遭到他们的毒打，下次我是再也不会去那个地方的。开始的时候，藏身在家的附近，明听到他们喊我的名字，却不吱声，一旦被抓到，我就是在劫难逃，后来我为躲避父亲的棍棒，终于想到了去坟场。父亲和母亲在我的印象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我偏偏知道了他们都有一个软肋，皆怕鬼。不要说是乱坟坑，就是村里哪家一旦死了人，他们都会吓的一年半载的不走那户人家的门口，宁愿绕道经过。不仅我父母，村里绝大多数人都有这害怕的心里，所以我只要知道父亲要揍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往坟坑处跑，爬到那些高的坟头上坐着。现在想来，也不知道自己当初那么小，只有七八岁，怎么这么懂得自救。

冬天的日子是一年一度的经历着，只是如今再与冬天相逢，时间早已帮我切段那些噩梦缠身于我的尾巴，再长的夜也可以踏实的睡着。二十年了，如今父母们骨子里的那些不可相容的刚烈个性早随他们的日渐苍老一起远走，剩下的是在风烛残年的日子里，一起相互扶持，相依为命。有道是，棒打的鸳鸯不散，自古情深不寿。如今的我偶尔也会做梦，只是不是从前滞留在童年里的那些噩梦，而是常常有故人从山那边而来的剪影。因为今天立冬了，我突然问起自己的心，从今往后，安知那罗衾耐得五更寒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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