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泥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14 编辑 <br /><br />　　

生于泥土
　　 若荷
　　秋天，是收摘佛手瓜的日子，集市上，到处可见它的影子。那合拢的手掌，透着翡翠的光泽，那么可亲地迎着我的目光，有如多少年前，我与它对视的模样。没想到，时光过了这么久，它的身价还是低到泥土，如野菜。但有的野菜，身价也已经很高，我就不敢买荠菜。那么贵的价格，总让我想起它的从前来，几毛钱一斤，秤过了，再满满的送你一把。每到春天，我都是到田野里躬身一番，一棵棵挑到篮里，再择洗干净，做出各种各样的味道。
　　记得当年，家家户户都开垦小菜园，一到春天，绿意便在畦中深深浅浅。尖尖的姜苗、阔叶的白菜、紫荚的豌豆、开着单瓣白花的辣椒……惹得蝴蝶翩舞，蜻蜓乱飞。夏天，每天吃过晚饭，人们便到小菜园畦苗施肥，抹芽打叉，薅一缕芹菜，摘一把豆角，割一墩韭菜……眯了双眼，估下价钱，那眼角的微笑如饮佳酿，仿佛得到什么珠翠之珍，欣喜之中，煞是悠闲自在。
　　不能肩挑土栽的人，便在院里种佛手瓜，无须刻意管理，无须翻垅挑水，省下许多气力。加上瓜形如两掌合十，有如佛教祝福之意，于是，它们便在院子里成长起来。只要把十足的肥料施给它们，它们就如感恩一般，也把小院妆点得绿叶婆娑，满架藤蔓。
　　这适合于一些老人。母亲便是这样的一位老人。和左邻右舍一样，她让父亲在院子里拉起一个大棚，看去就像入朝志愿军的指挥所，只差没有树叶的伪装，没有刀枪火炮的闪光了。宽敞的院子里，一派宁静的祥和。也于此，餐桌上再不是空汤剩盘，而是顿顿、餐餐有绿色的佛手瓜为伴，话语都不离佛手瓜这三个字眼。家家餐桌上，院里子，到处是佛手瓜香的弥漫。
　　父亲戏说，佛手瓜是比我们好客的，言外之意，是客人来了，有了它，就不怕没得招待。原因是在那个年代，它可以从容地代替某些稀罕的蔬菜，其功不可没。它虽形似佛手，却一点没有“佛家”的威严。它无知、无觉，生长在普通的人家，便随之带来不同的命运。喜欢它们，爱着疼着，却又不拿它们做珍稀的物品。就像自己的家庭的成员一样，被摆弄的使来唤去。　　
　　佛手瓜花似白花、黄花两种，在没形成果实之前，它的花瓣亦已然如纤纤佛指，几朵小白花冷妍地绽开着，净洁的不容人去拈指。犹喜欢在晨间，阳光照临的时候，欣赏它们沾露的花瓣，凝露的花蕊，就像粘满了小小的珍珠，那么细密地疏散在上面，积攒在一起，剔透晶莹，华美无比，闪出颗粒的光芒。
　　等到，这华美无比的凝露之花，一瓣复又一瓣地落去，果实一点点生长，一寸寸长大、再长大，如佛家的合十玉手，那根脉旁系上的纤纤的花朵，还仍然在枝蔓间不断孕出、绽蕾、开花。一只一只的佛手瓜，也在继续不断地形成着，就像《西游记》中五庄观里的人参果，嘻笑嫣然地在棚架下倒挂，珠围翠绕。想想，在那还不算富裕的年代，面对数以百计千计的果实，心中那份幸福的感觉，是怎样狂猛地席卷而过？
　　也就在那时，佛手瓜得到家庭主妇，以及美食家们的普遍认可，加之当地农科所的大力推广，使它在一夜之间，变得口角生香，价值非常，光彩夺目起来。它的营养价值也被提到一个高度，高到如何？对于其他瓜果蔬菜来说，无异于一种褒奖之下有意无意的伤害——令人喜悦，且又替它们无端地哀伤。
　　也仅如此。佛手瓜不自芳菲，没有寻常的暗香浮动，也绝无惊人的精致华美。唯一不被错过的，就是它的味道，它的清脆多汁、味美可口、丰富全面的营养。种下它时，有人说既可做菜，又能当水果生吃。我没有生吃过它，倒是品味过炒佛手瓜的味道，无论是荤炒还是清炒。喜欢将它切成丝，用肉丝、佐料翻炒，口味咸鲜，色泽翠绿，脆而不腻，是一道绝佳菜肴。
　　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样的介绍：佛手瓜可利尿排钠，有扩张血管、降血压之功效。不光佛手瓜可吃，尖而脆嫩的茎蔓也可炒食，味美如芥兰。我总是不大相信，因此不敢轻易一试。但母亲对它却信赖有加，从不怀疑各种各样的烹调方式。
　　可无论肉丝炒，还是虾米凉拌青丝果，佛手的吃法，总与佐料离不开的，密切得有如兄弟，每到一处，必是青绿红黄，三三两两，互透互渗，以衣带水，才能月圆花好，莲桂齐芳，烹调出独特味道。
　　如今，种小菜园、佛手瓜的少了，它们和城市里的泥土一样转移到了乡下，真正与山水田园密不分割起来。已经很久没吃佛手瓜了，今天买了才知道，它的平民身份一如从前，却仍然不曾被人冷落、遗忘。只是，我们早已搬上楼房，再也没有可以种下一棵瓜果的地方。
　　看来，我不仅应该感念佛手瓜，更应感念，那些使其生长于斯的泥土。一抔泥土，有着多少归尘的前身呢？天上飞翔的，地下行走的，蔓爬的植物，以及那些绵绵不绝的往事……所以，在我们的意念里，尽管烟云流散，生命终老，泥土，仍然与你息息相关。在每一个被泥土滋养的人眼里，泥土都是那么纯洁，它亲切而温暖，它朴实而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