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欢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6 编辑 <br /><br /> 彼时欢乐


　　又一次回到多年之前的夏天，那一场暗藏的青春风暴，席卷内心的寂静。缓缓张扬中，进入摇晃的风景。那是少年路边笔挺的杨树。它们融会在傍晚的橘红色里，像时间的一场梦幻。

　　我盘腿坐在草地上，路边河沟水面上，布满黛青的水草。水波飘荡，我的目光落在上面，干涩的眼睛被滋润着，自然的水色穿过透明的眼帘，盛满寂寞的欢乐。

　　泥土醒来之时，我的少年在乡村的草地上粘满早晨的露珠。我起了大早，赶着羊，在故乡的平原上，郁郁独行。大地的光，从四周朦胧的夜色中，逐渐散布着。新鲜的太阳，轻微地跳荡着，拉长闪亮的线条，从树梢、房顶降落到地上。我知道太阳在升高，像我爱爬树的时光。

　　我抓了一把土放在手心，松散而微凉。用力时，黑褐色的颗粒抱紧在一起。那是一场力量的集合，是我散乱的心朝着一个中心集中。转过身，在红色光芒的沐浴下，我周身有着清凉的知觉。在低层，身体内部，我感觉暖意的存在。我朝着太阳明晰的光看着，被寒冷包围的身体禁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寒噤。我想：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能温暖起来的。

　　一场雨之后，草就青了。夜色中，我想到雨。好象整个草地是盛大的，有一匹马在奔跑，马上坐着我，我被带着奔跑，朝着未来一路突奔。我看到身体逐渐高大起来。那时，我向往着自己是一个翩翩少年，遇到一位美丽的少女，在河岭的高地上出现。她像这早晨的太阳一样，照亮了大地。我想得有些悲伤了。在后来，始终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我疑心时间带走了她。她永远不会出现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流逝着，路边杨树身日渐变得粗大挺拔，树比我长得快，一转眼就高过了我的身体好多倍。围绕翠绿叶子的风，好象从来没有消失过。风里一但注入光的色彩，路边的树就特别精神抖擞。好多次，我忍不住走过去，抱住树身，想和树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我暗自嘀咕：“你们好好生长，长得像我的未来……”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那样说着，感到了莫名的兴奋。

　　有一天，我离开了那条路和那些树。走前的一段时间，到路边的河沟里捉鱼。那一次运气出奇的好，巴掌大的鲫鱼在我敏捷的手下，仿佛没有了游离和反抗的动作。我把捉上来的鱼串成串，心里想我要和它们告别了。来到了杨树跟前，我仰脸看巨大的树冠，太阳光照着不停晃动的叶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哗啦啦的，在持续的响声中，每一片树叶都闪着油亮的光泽。“它们在跳舞，它们在寂寞地跳舞。”我那么想着，背起盛草的筐子，牵着放生的羊朝回走。我不停地回头，那些声音和光没有跟随我，我有些怅然和失落。

　　这大地的欢乐，留在了那里。带着树叶的亮色，鱼群的游动水里的诱惑，水草的鲜绿，奔流闪动的白浪河水和温顺低头吃草的羊的样子……我离开了它们。后来，那些无人关注的乡野之色，在我心里，突然变得无比寂寞。它们每一次出现在脑海里，仿佛都躲在黑暗中，睁着辽望远方的眼睛……“它们从来不会朝我表达什么，它们所有的言辞，被时间的魔法收容在一个瓶子里。多少次我想破解它们留给内心的秘密，可是我找不到话语。”

　　回到这里的时间，仿佛有些陌生了。日光下的风景变得有些憔悴。河沟的水越来越低，水草越来越少，几年没见的杨树也没有了，它们长得足够大时，被砍伐走了。有一些小树苗出现在那儿，只有那条路没有变。我奇怪自己时常有回到幼年的感觉，身体站在树下，树叶间落下的光洒在我的脸上，我会觉得触须一样的光抚摸我的肌肤，清凉而温润。那些季节里，我从来没觉得这个地方的小，现在回来，忽然觉得它们缩成一片记忆中微小的地点，和我在外边的世界相比，它好象只有我的巴掌那么大。

　　在城里呆了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美好事物的损毁，我忽然发现：从这里出走的孩子，曾经对很多东西都丧失了信任。那些到处变来变去的东西，始终没有让我安心过。隔一段时间隔就回到这片地方，看看少年时光里，那些寂寞中的美好。甚至，还渴望着，能够见到和我一起来过这个地方的少女。我明白，一切都在生长，少女早已离开了这片土地。多少次，站在这个路边的草地上，太阳照过来，落在我的脸上，我会有一阵阵的恍惚。

　　许多夜晚就是这样来的，失去视觉中的光阴。那是一场远离这片土地的黑暗。有时，那些场景消失的过程中，我会看到一张脸，圆润、白皙，有着穿过树叶落在我脸上的一团光辉，仿佛失去的太阳光，从她的脸上找到了。“它们在我的视野里醒来，我不再惧怕黑暗。”从寒风萧瑟的冬天来到了日光明媚的路上，我清楚地看到流水鱼草树叶的光芒。那时，我从异地的睡眠中醒来，我知道身边的许多事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而我的眼睛和心智，却盛满了彼时事物到来的光明和欢乐。
　　　　　　　　　　　　　　　　　　　　　　　　　　　　　　2009-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