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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墨春秋(四)

2020-09-24叙事散文西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41 编辑

(图片来自网络)
碎墨春秋(四)问君能有几多愁泱泱数百年李氏春秋,葬送于一个心意妩媚又凄凄悲凉的唐后主李煜手里,让人恨他不来,却反倒悯心四起,悲怀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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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墨春秋(四)

问君能有几多愁

  泱泱数百年李氏春秋,葬送于一个心意妩媚又凄凄悲凉的唐后主李煜手里,让人恨他不来,却反倒悯心四起,悲怀丛生。

  也怪不得李煜,一个朝代从盛到衰,冥冥中是历史的规律,是自然的法则,气数已定,尘界的圣明高不过天地玄微,谁能在欲倾的大船前扭转乾坤?

  李煜是委屈无辜的,他本是个无忧的童真天性,无意于皇权,但一时天眼昏花,偏偏降斯以重任,加之权欲的漩涡恰在此刻涌起巨浪,阴差阳错的将李煜强推上高高的龙坐,那颗清透似水的心,孤零无着,该往哪里放?心中那挡不住的绮丽风情,荼靡一片,向何处收?

  从一开始,唐后主的心就是愁的,世人看到的那些花间、凤箫、玉栏杆的诗酒情觞,不过是用来浇他化不开的愁结,错金镂彩、凤阁龙辇后面,掩着无尽的愁绪,如残烟低云,缭绕不去……“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烟垂。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于柔靡暖艳中,李煜早已预知不远处透彻骨髓的凄寒衰景,无力抵挡,他站在空寥的天地间,撕扯住一条罗带,怎堪回首,回首却是恨依依,这无以看顾的心,破碎了……

  闲愁也是愁,忧愁也是愁,而李煜的愁,从浅河沉入了海底,深坠难当!千年一瞬,他做了亡国君!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潦草、唐突的皇帝生涯,是为成就他词章、遥遥开历史豪放之先风的铺垫;落马成囚,是他李煜真正属于自己朝代的开始,而他深深的悲愁,成为了历史的、民族的、民众的,被时间赋予了特殊的价值和意义。“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悲愁,托起李煜浩荡连天的悲情,多少个辗转不眠夜,多少难挽的怀恋,多少内心的焦灼,多少无以言说的屈辱,都凝聚于这泣血的诗章!

  还好,李煜活在世间短暂的四十二年时光,虽沦为亡国君,心有万种悲凉,还有周蔷、周薇才貌超群的两姐妹的真情厚意,这是他生命中的明媚。尤其周薇,姐姐去世后,她伴驾左右,富贵同享,危难同当,与悲愁不堪的后主相依为命,当李煜服食了宋太宗赐的毒药牵机身亡后,周薇悲痛欲绝,不久也随之而死。李煜比他的老祖宗李隆基强多了,至少没有在国难当头之即,为保全个人的性命和权位,一条白绫缢死恩宠万分的皇后,最后落得个凄楚无人陪。虽然唐后主无帝王的专横、决烈,但他却没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李煜和周薇是史上少数落破君王与皇后中,真正将爱进行到底的人。

  幽禁在宋朝国都汴京,皇后周薇与后主不离不弃,在那小楼东风春花落尽的日子里,他们凉如冰雪的眼眸相视垂泪,不知捱过多少个月缺月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往事如不散的云烟,在记忆中流动,漂泊异国,寄人篱下,心底是何等的凄凉!故国,已不堪回首,然而,你依然是你的真性情,赤子一般,从不藏掖,从不撒谎,固守着心灵唯一的领地,一地的原真景色,一地的冷冷碎光,将万千愁绪化入苍茫天穹,融入滔滔江河,凄绝地唱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已是涕泪纵横,我伫立风中,问沧桑尘世,李煜,这忧伤、妩媚的男子,如林花谢了的春红,孑然离世,纵是留下绵绵深愁,也显的太匆匆,太匆匆……

想去西藏

  想去西藏,就因了哪儿有一个叫仓央嘉措的达赖喇嘛;想去布达拉宫,就因了哪儿仓央嘉措曾经住过,那里,依然浮动着他禅心皓澈、浓情缱绻的不朽芳息;想登上每一座西藏的山顶,就因为哪儿的雪域群峰,有他如亮烈而破碎的诗情与歌韵;想坐在静穆的日光大殿,闭目宁神,融入他神通具足、缭绕不去的香烟;想双手合十,站在辽阔的草原,仰望璀璨长空,弹却我腮边不自制的泪……

  你该属于草原,唱着宁玛经歌,与你心爱的女人守着一勾明月,一弯小河,一片草滩,一栏牛羊,和一群淘气的孩子。可谁叫你天生灵慧异常呢?成为六世达赖喇嘛,接受万人的顶礼膜拜,脸上泛起神一样的光彩,度无怙苍生离孽障,佛缘渊远……许是你超绝的心性太强烈,以致弥蒙了佛的灵光,忽视了你除了灵慧异常、悟心超绝外,你还有浓烈的情根深植。你决意不掐断这人性的青柔、灿烈,我恍然悟却了他在受戒日,双膝跪在日光大殿外,给五世班禅三叩头,反反复复只说的那句“违背上师之命,实在感愧”话的真意。终是天意难违,但他比被逼上龙坐的李煜更拓拔羁勇,他在难违天命的交困中,将他不俗的情缘混化在佛意中,做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僧行圣迹。践行了他诗中所笃定的:“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读仓央嘉措笺笺情诗,忽有灵光乍现的神奇,句句惊澜,字字触心,缠绵痴绝,诗韵乎?佛性乎?禅意乎?已模糊了分界,从佛法的彼岸,彻悟爱的真谛;从爱的湾流里,升化至禅的玄微,混化天成,神意高瞻,他突破佛界戒律的灵觉,超越了现实的藩篱。这种担当,非禀性通脱,雅好狎邪,竭尽全生平衡内心情与佛、真性与信仰冲突的仓央嘉措不能。

  然而,谁又能真正体会得到,仓央嘉措于错综复杂的入世、出世中转辗的艰困与深苦?没有同行者,没有唱和者,他独自穿行在荆棘遍布、通向清静界的道路上……

  世间,太多太多的人,总是等待着历史的证明,才去迎合,或者有些人根本不去迎合,拖住历史的尾巴作赖头状,还时不时拿出俗人的匕首,恶毒的挥刀乱刺。象仓央嘉措这般狂放不羁者,历史上,不是他一个,但是极少数人中的一个,他,不等历史证明什么,我行我素,本真的看世界,性情的行走,从不左顾右盼,而是笃定终生,义无反顾!可想,这当中,该有多少泣泪和血光?

  “自理愁肠磨病骨,为卿憔悴欲成尘”他直言不讳,爱的起,也担的起!可是,可是仓央嘉措深陷爱中,与平凡人并无两样,痴情至深,备受折磨。那昼思夜想的美人儿在哪儿?或者并未隔山隔水,而隔着的是世俗、法戒的高墙。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不能与之婉转承欢,如此这般,竟把个仪容纬畏,神采端详的青春活佛,揉搓的憔悴不堪,他唯有自理愁肠,情愿为深爱的女子一病成尘!

  读出仓央嘉措“自叹神通空具足,不能调伏枕边人”这句诗,你一定似我初读时的惊骇:一个和尚为情自叹便罢了,还将幽欢明白纸上。且慢,待细品,里面别有深意。所谓调伏,含有修行正果、调理心性的道法,并不仅仅是我们从字面上所理解的意思。他确实钟情少艾,他确实与女幽欢,也曾遗履迹于雪地,但此句诗作,他更多感慨的是,尽管自己修炼神通具足,却难以使世人了悟,纵是‘以身相度也一样’。

  仓央嘉措,没有负佛、负卿、负天地众生,可是,众生负了他!康熙帝一旨令,将他废立,解送至京的途中,哲蚌寺众僧抢他到该寺的甘丹颇章宫中,后兵围该寺,僧侣准备抵抗,仓央嘉措不忍,立地平息了一触即发的流血杀伐,转而抵达青海的贡噶诺尔时圆寂,时年二十五岁。

  不,不!我想仓央嘉措的圣迹不会如此简单的了结,他一定是在某个风雪迷途的夜晚悄然隐去,然后,在他故乡的河边,在布达拉雪山,在日光大殿……我们看到仓央嘉措,依然是那个慧心超绝、端然多情的生鲜少年。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是了,是了,不为超度,不为修来生,可终有一天,我将翻然转身,化为青草、尘沙、水滴、云釉,随你同修菩提……


                    2009.10.24日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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