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热的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37 编辑 <br /><br />太阳是热的
　　在七月流火的日子，我感觉太阳真的就是一个大火球，会把人晒得稀松柔软。所有的植物都蔫呼呼地，高高的藁草们弯着腰，艳丽的野百合耷拉着脑袋，灌木丛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树叶儿纹丝不动，只有老蝉在枝头暴叫着，惹人烦燥。成片的麦子都熟透了，我却无力收获，手握着镰刀，心底里一阵阵的发虚。虚汗随着沮丧一起冒出，阳光严酷的刺晒有着有点残忍。一个孤独的人加上无助，很容易想起有泪如雨的童年，父母们和所有的大人都上地了，我被一根绳子栓下老梨树下的磨盘前，火辣辣的阳光象一个大烤炉，那种难熬的热只能热在心上，真的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磨难。丰收了，太阳是热的，父母们的心是热的，我年幼的心灵却冰凉冰凉，总希望天快点黑，父母们快点回家，我就会有一碗热汤热饭的抚慰。

　　父母们那个时代的孩子，就象我现在的庄稼，是有能力繁衍，没条件养育谈不上关爱，实则象放弃。就象现在的留守儿童一样，这也是历史的悲剧。父辈们在每一茬麦子倒下去时，身后就会站起就一茬庄稼一样茁壮的孩子们。中国人最流行的观念就是多子多福，所以父辈们或更早的他们的父辈的父辈们，都一直把繁育新的生命，当做一生中的一件快事、得意事、大事在日夜努力操劳着。因而我记得那时，在大山深处随便一个小村寨进去，找到一家人都会有十个八个的孩子。教育体制也随着人口的急剧增长，把小学办到每一个村寨。而今荒芜的村野里，好像很难再见到从前的那种景致了。小孩子上学是要集中起来到人口密集的集镇或中心小学。乡村出现的一种新景致就是你随时会在 乡村小道上碰见送小孩上学的家长，大多是一些爷爷奶奶，或者干脆就是有一位留守妇女管理着好几家的孩子。而没有人管的留守儿童，差不多就象孤儿一样，很有一点像我小时候被拴在树桩上的意思，遭受着遗弃的痛苦。他们自食其力的生活时常会乱成一锅粥，生产像是失去了阳光。

　　尽管太阳是热的，但太阳不可能射到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有太阳的地方，阳光又有点过剩，就像城市的孩子一样，成为了消费的中心，溺爱的中心。这个中心却闷热难耐，压抑得连喘气都难。应试教育走上了科举的老路，从小就考呀考，高分就是高素质害得一代青少年忘
了许许多多做人的最起码的东西。正是因为如此种种，城市文化在慢慢步入一种病态的怪圈。农民工剩虚而入，包揽了一切的脏活、苦活、累活。大至国家重点工程，小到擦地板、洗衣服、做饭、擦门窗，这些活都归了农民工。进城的农民伺候着城市的新一代，却放弃了自己的未来。

　　但凡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的都是一些愉快的痛苦。此如漏雨的学校，下雨的时候，一下课同学们便会端着自带的盆从教室往外舀水泼，泼着泼着便会泼进别的教室，甚至是别人的身上。别人自然也不会示弱，这样开始互泼，象打水仗一样，加入的人多了，就有点泼水节的味道。虽然漏雨很快过去后就会有阳光，老师会把一个个湿淋淋的淘气鬼都打发到操场上去罚站，那时，大家会悄悄地轮流到小河里去把衣服上的泥渍淘洗干净，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罚站变成了日光浴， 大家晒得背上起了潦泡也从不抱怨，苦中作乐还会相互做着鬼脸打闹。

　　我见过最强烈的阳光在腾格里沙漠的腹地，他会将一个人晒成木乃伊。我这时所面对的阳光也同样很刺眼，每一束光芒都如同麦芒一样刺进我的心底。面对着麦田仰望着天空，我就如回大海之上漂浮的一片小小树叶，人类无足轻重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缈小若无。我心底久积的阴郁和忧伤似乎想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爆发，我冰凉的躯体感觉到太阳是热的。

　　蝉的叫声把阳光拉近了，压在人的头顶。风抽走了云的骨隐去了，零乱的旷野在太阳的金冠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林中没有蹦蹦跳跳的动物了，都在荫影中苟且着。这个时间是正午，这个时间连百丈寒崖似乎都冒着热气。一个人的孤独是永远装不满整座山的空寂的。我为自己唏嘘着，很希望风起，很希望云兴，很希望雨落，很希望鸟飞，很希望兽奔。我实在想狂吼长啸，让声音直入尘世唤回一些故人或朋友，但是在我和脚下的影子之外，没有第三者出现，那怕是一只虫子。

　　炎热使我向往西瓜，那红瓤黑籽绿皮的结构，透惑着我的思绪，使我一步步陷进了清凉的梦中。记得第一次吃西瓜，是父亲从很远很远的县城背回来的。那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西瓜，我问父亲这人头一样花花绿绿的是啥东西，父亲神秘地告诉我，嘘小声点，这就是人头变的甜瓜，当心他听见了，就会跑掉。我们兄妹几个人就真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父亲说话到院子里找来了长砍长，咔嚓一声就劈开了西瓜，腾的一下翻出来的红瓤和流淌的瓜汁，吓得邻居家的小三哇哇大哭。他一边推开我们，一边扑向门外，哭喊着：“杀头发，杀头了，血……”小三儿现在是高级农艺师，专门培肓各种形状的西瓜，用他自己话说，就是不想让西瓜长成圆的，我们大家都估计着，这或许与他小时候的那次经历有关。

　　在这个七月流失的日子里，我对自己完完全全的失望了，生命的成功与失败，在某些时候不是生命的个体所能够左右的。

　　比庄稼幸运的是树木，干枯的庄稼在娇阳下燃烧成了灰尽，树木则依然葱郁。

　　在这个七月流失的日子里，太阳是热的，热得焦灼了我的孤寂。我很希望下一场雨，看来天又将大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