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证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50 编辑 <br /><br />结婚证

梁星钧

　　我常被一些亲友请上婚礼台当证婚人。每当我充满激情而高声宣读新人结婚证（词）的时候，自会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的结婚证。

　　我们的结婚证来之偶然。因它来自时任乡办公室主任老许的提示。一次同路骑车下队，老胥突然问我，你那女娃儿耍得咋样了？我没吭声。他笑笑说，我看人不错，你们挺般配的，啥时来我把证给你们办了？我一阵惊喜，当时我们相识三年，但正式交往不到一年。这也催化了我们后来的感情。

　　不久我去老胥处领了表，然后赴城去找女友签字。忐忑的我骑车一溜烟进了城，径奔女友所在的厂矿去。候她下班，然后我们一路有说有笑进城，我给她说明来意，她的脸刷得红透了。我们激动不安地来到她妹妹的宿舍，填表签字并按了手印，最后我们来了一个动心的长吻……获证的那晚，她是彻夜抱证睡的（翌日她告诉我），－－因当时还没诉诸任何别人，故我还得回头和岳父父亲挤在一起（恰好那次父亲来了）。这段经历永令我们感动，是藏于心的温暖。我想这也是我们后来能走过多少风风雨雨的坚强基础。

　　牙齿和舌头总有相撞的时候。我们婚后的生活总的讲是风平浪静的，却也时有风波起于平地。一早，我值完夜班疲惫地回到家，见妻盛上的稀饭却仍然熬成了浆糊汤，我顿时火起，怒道，煮你妈什么饭？！这话她听腻了，气受够了，但仍然是老习惯，恰我又执意想改变她，所以多次苦口婆心和她交涉不见良效，我便开始对她发号施令。她这次没沉默，反讥道，爱吃不吃，谁叫你不早回来？！早回来？我能早回来吗？见她如此不解人意，骄蛮，我气炸了，顺手将手中的半碗饭砸向了门外的水泥坝里，乒乒乓乓，她也操起桌上的碗盘甩了出去，又一阵乒乒乓乓响……

　　这场面她没见过，而我见过，父母一生都爱这样，不想我没改掉。我软了口气，歇坐在沙发上。她气未消停，只定了下神，便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叮叮咚咚地走起来，窸窸窣窣地找起来。－－我无力掌握这一场面，仍由着她。她显然在找东西，收拾一个出行的包。见她抽出一个本子，红的，她看了看，取下内穰，撕了，丢进了窗外的水沟里……，我知道那是什么，意味着什么，但我仍呆若木鸡，无力改变这一结局。

　　接下的情景可想而知。她离家出走，几天不归，我不知她在哪，也不好示意于人，那些天我寝食难忘，百思不解。后来遇到好友杨安，他不辞劳苦给我找了回来。

　　我揣紧了另一份结婚证。－－生怕丢了，或被她撕了，我无异患上了惊恐证。

　　一个人不会忘记自己经历过的灾难。“9·16”洪灾是我县史上的大灾难。那次我家房屋家产横遭洗劫。在清点残物时，最痛心的不是那些可以重构的实物用品，而是笔记本、毕业证、结婚证等不可复制的精神品。我这下算是全完了，一式两份的结婚证全没有了。

　　我在追索这件事时，自然想到功不可没的胥主任，他老婆在农村，是个长年病人，他退休后没过几年也病逝了。也想到我们的爱情，怪怪的，奇奇的，而又是普普通通的：相识三年从未交往，而离开她乡的前一刻，我们突然走到了一起。过后我们一直在想，要不要补张照，再重新办个证呢？你看人家当今青年的艺术婚照，多诱人。我们对此是矛盾的，不是钱，而是情。我们开始重新审视和定位起我们的感情来，最后发现，婚姻的质量不在乎那一纸形式吧；相反，没了这张纸的形狱，让危机和风险来检验我们，促我们更加睿智审慎和勤勉。也许彼此基于这个共识，就没想打破这个来自“自然”和“天然”的格局了，就安于并乐此现状了。

　　我们常想到这一桩事，勾兑起当时的诸多情景。无不遗恨愧疚和脸红，既认为自己当时很浅薄，又觉得是自己婚姻成长中的路标。但令我们坚定和引为自豪的是，我们始终在自己人生的风雨中携手而进。而这，本身就是我们有缘一生的莫大荣幸。

　　结婚证这个词刺激我。这个物件让我有更多的伤怀。我在给一对对新婚伴侣颁证的时候，我的心里永远在说：贺喜你们，请彼此握紧它，贴在自己的心窝上，与生命共存！
　　　　　　　　　　　　　　　　　　　（新写于　09,11,31　于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