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人到中年

　　有点害怕
　　一个半月前，单位被人举报了，说是网站上有文字违反新广告法。接到有关部门电话通知，都不用看我就知道，对方举报的有理。违规肯定是违规了，当然，虚假宣传谈不上，我们说的是事实，但新广告法不许那么说。这事儿可大可小，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争取不予立案，其次是即便立案，可以争取不予处罚，但如果真正处罚了，问题会很麻烦。“20万到100万的罚款倒还好说。”老板跟我说：“关键是行政处罚会列入档案，可能就会影响我们的很多评选，以及拿一些项目。”我很紧张，虽然当初一进公司，这就是我要求整改的事儿之一，之所以没改是因为大家反对，但锅毕竟是我们部门的，只能我背。大家反对的理由是：“别人都这么干的，也没见管，再说，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如果发生最坏的情况，我是很可能要离职的，事实上我已经开始接触猎头了，但是这些，我并没有跟叶子说。运气还好，积极说明后，事情顺利了结了，令我感动的是，老板期间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反而安慰我。


　　小米海参
　　婶子从老家快递来的小米，我们很少吃，岳母和叶子并不是很吃得惯。不过，最近几天早上，叶子开始用它给天天煮海参粥。海参，是嫂子送的。以前，我跟岳母也都给天天熬过，但叶子瞧不上我俩的手艺，于是，最近一年她不再睡懒觉，开始亲自动手。小米一般是岳母淘好，泡着，等叶子起床再烧。其实我更适合干这活儿，我眼力比岳母要好，但显然，老太太并不是很信任我。她总是五六点钟就起床，淘好小米后，略微躺一会儿，就开始去阳台上洗衣服。听到她洗衣服的声音后，我会起床，洗漱，然后用昨晚上的剩饭煮大米粥。这个粥，就只有我和她喝，天天有专属的粥，叶子则是吃面包之类的东西。她淘好的小米就放在灶台边上，我一眼就能看到还有一些黑色的东西，嗯，不是杂质，是有些小米粒上带着黑色。我会动手把它们挑出来扔掉，通常不会太多，六七个吧，毕竟她淘洗过了。昨天早上我在挑的时候，被岳母发现了，她高声对我说：“你别动了，我都淘好了。”高声，未必就是生气，她习惯了那么说话，对我和岳父，对叶子和天天，都是这样。当然，跟外人说话时，她其实也是能小声的。我没有反驳她，只是停下，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该懂事了
　　不反驳，只是怕老太太不高兴，她跟叶子都不是能接受反驳的人，而更喜欢别人顺承。我脾气比较倔，做不到顺承，但如今也基本能做到不反驳了。叶子仍然不满意，她会说：“你虽然不说话，但都写在脸上。”对此，我无话可说，事实如此。有一次又交流到这个话题，我叹了口气，看着她说：“我大概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你是很辛苦，其实，我活得也不容易。”从那以后，叶子不再纠缠这事儿了。父母去世十多年了，虽然我基本每年也还会独自回趟老家，但终归没有了倚门相望的那个人。亲戚们都很热情，盛情款待，临走还给准备各种礼物，但我每次也就是在那边住两三天吧，毕竟各有各的事儿要忙。哥哥当个公务员小官，这几年也是压力很大，并不如意。我不是很想去他那边，他太忙了，嫂子又要照看两个孩子，也辛苦。每次打电话，我们都是彼此报喜不报忧的，只是，叶子对我的不满，会去那头告状，而嫂子的委屈，也会跟我说说。我把很多东西都写在日记里，有人看了留言说：“喜欢楼主的心态和文字，通透。”我回道：“马上四十了，也差不多该懂事儿了。”


　　都是筷子
　　单位离家很近，步行二十来分钟，我最开始是回家吃午饭的。岳母和叶子中午会烧一大桌菜，很丰盛。去年十月我的脚骨折后，就在园区食堂吃了，每顿饭二十出头，一荤一素加一碗米饭，两三块钱一碗的汤，我很少买。俭省是刻在骨子里的，更何况还有“减肥”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疫情，我开始从家里带饭到单位吃，然后发现，挺省钱的。昨晚的剩菜剩饭，微波炉热一下，就是午餐，成本也就不到五块钱。筷子我都是从家里带，有一次忘了，又不好意思找人要，就拿了单位两根搅拌咖啡的搅拌棒凑合了一顿，能夹菜的，都是筷子。吃上，我其实没什么讲究，这么多年，最爱的还是饺子和猪头肉。叶子知道我爱吃韭菜馅儿的，昨天又给我买了韭菜和饺子皮。她买了就放那儿，什么也不说，她就那脾气，人不坏，心里也有我。我有一个月没吃韭菜饺子了，虽然每周都会自己包饺子，但最近我都是包白菜西葫芦馅儿的，因为叶子不吃韭菜，我想让她也能吃点我包的饺子。老吃剩菜据说容易得癌，所以，我也会在早上给自己煎个老豆腐或者炒个西葫芦带上。


　　为人父母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具体时间。”这是昨天下午4点31分，天天用他外婆的微信发给我的消息。“5点16分钟。”我回他。“你好好工作，我在家里等。”他回过来。这个让人暖心的答案，我看了自然开心，笑着回他：“好的。”不觉天天也六周岁了，再有两三个月就要读小学。昨晚上叶子跟我说，幼儿园给孩子拍毕业照多么坑人，哪怕这个月都不去学校，只要去拍照，都要全额交管理费的。她不想让孩子去拍了，觉得没意义，算下来单为了去拍照要花1000多。我不是很同意她的想法，毕竟是幼儿园毕业，但我没有反对，还是表达了赞成。叶子开心，这事儿本身，对天天要比让他去拍毕业照更重要。白天，叶子陪天天学习和锻炼身体，去游乐园玩，去餐厅吃饭，或者去学钢琴。傍晚和晚上的时间，属于我们爷俩，我更多还是带天天玩，他毕竟只有六岁。叶子给天天买了一些英语绘本，让我给他讲，并埋怨我总是忘记，英语，这是她唯一自认不如我的。昨晚上我拿出一门给天天半玩半学讲完了，叶子在边上听了对我的教法不满意。“我一般是不插手的。”她拿起书边教导天天边对我说着该如何如何教，才更有效。我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但我并不想学习，因为无趣。


　　人到中年
　　人到中年，日子也就过了一半了，对我可能不止，我父母去世时都不到六十岁。当然，我也可能像我的爷爷，活到九十，只是可能性并不大，我心思太细，属于思虑过重那种。回看过去这大半辈子，谈不上满意，但也挺知足的。父母虽然穷，但对我是真宠，父亲从没打过我，哪怕在游戏厅里抓到我都先看着我打完再说。娘脾气火爆，但对我的好我知道，所以我才一直情愿当她的小跟班，跟着下地，跟着赶集，直到我都读大学了，放假了，只要她喊我去哪儿，我都跟着。我不是妈宝，我妈是我心里的宝，因为知道她过得不容易。大学后，她带我去买衣服，都让我自己挑，我都说：“你挑就好，你选的我爱穿。”是的，哪怕她选的那些我不喜欢，但我爱穿。记得有一次上班，有同事笑我的一件衣服，我就是笑着回他：“我娘给我买的。”我很早就知道，商店里的好衣服一直都有，但是，娘给我买衣服的机会，不会一直有。四十年了，我爱吃的仍然是饺子和猪头肉，虽然还没吃够，但自觉对得起肚子了。欧美去过一些国家，国内大城市也走了大半，最想的还是有叶子和天天的小家，再就是那个回不去的老家。每次去北京，我都推掉那些吃大餐的邀请，而是去表弟家，看二姑和二姑父，吃他们做的豆腐卷子和包子。遇到让我一见钟情的叶子，我们结婚了，还有了天天。这辈子，我挺知足了，放不下的，无非是叶子和天天，我开始少吃肉和盐了。
　　河蚌赌徒
　　2020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