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墨春秋（三）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05 编辑 <br /><br />

（图片由西溪拍摄）
碎墨春秋（三）
半面妆

　　牵连着一段不寻常历史和一个不寻常女子的这“半面妆”，着实让我出了好久的神。

　　一半素颜淡月，一半重彩浓霞；一侧静湖平波，一侧风起云涌。这奇异、绝美的“半面妆”后面，隐藏着怎样的悲美与深恨？它怪诞，不驯，美艳绝伦，还有那么一点现代人的酷。

　　徐昭佩——徐皇妃，是绝顶聪慧的女人，更是一个决绝的复仇者，她在礼法森严的皇宫，大胆的创意出“半面妆”，揭对她冷落无情、一只眼治国治家的梁元帝萧绎的短。你一只眼看我，我就半张脸给你，犹如手持匕首，哪里伤重，就刺向哪里，这是因由之一。其次，她身为齐国这样的强邦之后，面对悲凉惨淡的人生，内心充满矛盾、幽怨、和不甘。这些沉重，令她无法挣脱，无以施放，她踏在水与火之上，惨烈的煎熬自己。

　　萧绎其实也是一个心底惆怅、且有一些胸襟的皇帝，他容忍着无视皇权的徐妃，因为他爱她，甚至爱的失魂落魄，又恨的咬牙切齿，直至徐妃闯下偷情大祸，才降罪于她一死。

　　如果，从“半面妆”的另一个角度审视，徐昭佩不一定是为了失宠的报复，也不一定她被失宠了，要不怎么会为萧绎生下儿女，要不怎么会每醉每吐皇帝龙袍上呢？美女环绕的萧绎，偶尔冷淡了徐皇妃倒是真，受宠惯了的徐妃，不甘寂寞，撒娇使性也不假。史载，萧绎时期，皇后的位子一直空着，没给徐皇妃，但他也没给别人。只是徐昭佩天性聪慧，深晓自然玄理，在无法参政议政的情状下，以“半面妆”暗示皇帝老公：你要懂得，世事无需圆满，江山不易尽占，花香要淡一点，家国安宁，足矣。也不知萧绎如何解读徐皇妃的“半面状”，想来是没有真正读懂吧，否则，就不会被自己的侄子加害，死的那般凄惨！

　　“山似莲花艳，水如明月光”。这清光艳流的诗句，是出自具有深厚文学素养的萧绎之手，看的出，他是一个有着浪漫情怀的皇帝，就不知，萧绎诗意的水光中，是否涟滟着徐妃半面妆容的旖旎？

　　史事浩荡，经过岁月的打磨，也如烟尘飘散，所幸，我们还能在风干的墨迹中，嗅得一袭“半面妆”的奇香……


欢喜心

　　被一个叫柯凌的小小男孩惹哭，哭的泪雨狂洒，欢喜异常，只因他娴熟的京剧表演才能将我打动。七八岁的年龄，并不懂得《智取威虎山》李勇奇那段唱词中的内涵，以及成人的情感，但他用本真的音色和表情表达出爱与恨，喜与悲。这份简单，犹如椿树上的新芽，它的青翠，无需验证。

　　迷上昆曲，曾发出这样的慨叹：人间既有这妙不可言的婉转音韵，何必还要什么美味，还去什么名景览胜，还走什么天涯寻爱？及至听到京剧四大名旦张君秋《忆秦娥－楼山关》的精彩唱段，心神又一次被鼓荡的痴绝欲醉。他作为男旦，站在女子的视角，以敬仰、爱戴之心，真情而艺术化的将毛泽东这个伟人创史的沧桑和百转柔情，演绎的气韵非凡，深情婉转，可谓尽善尽美。

　　艺术，是不可有丝毫赎渎的，那是一个人站在你面前，捧出纯粹的神魂，似日月星辉，你无法不满心恭敬的去迎接。

　　看孟老师画兰，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绕到他的背后。他也许在平素的日子里，沉坠于杂乱的事物中，劳心费神, 也许为经营生活，世俗的算计着得失，而在画案前，他那专注的神情，审时度势的构思，还有他退下腕上手表这个细微而带着款款气度的细节，都让我感觉到，他已经不再是尘世的他。他心神赤净，是前世某个伐薪的樵夫，是云中崖畔采兰的药农，是归隐于画中的神仙。此一刻的姿态，便叫境界，参入这样的境界中，有无限的欢喜溢漾心头。

　　离家数日，回来，见门旁树上的青果变红，阶上有不少的落叶，周遭寂静，日影斜照，不禁心中掠过一缕感伤。刚要转进自己的家门，一声稚嫩的‘阿姨’声唤，从邻家的院中传来，牵住我的双脚，让心底涌起一阵喜悦。那是个不到两周岁、叫琦琦的男孩在喊我。他张着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扑哒哒向我蹒跚奔来，奶奶跟在孙子后面絮叨着：“我们都没留意你回来，就他眼尖，从窗户里看见你，溜下沙发就着急的往外跑。”我忙把琦琦抱起：“哦！小宝贝儿，你想阿姨对不对？”他害羞的将头藏到我的颈侧，不肯转头看我，可此刻，我特想认真的看他，看这小小男孩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藏着什么，将我沉凉的心一寸寸焐热。

　　生有欢喜，让我不再拽住不放的执著心，忘却了生生世世刻骨的爱与恨，淡却了得与失，成与败，净手素心的享受此一刻的欢喜，哪管花在山崖、还是在别人的心里盛开，一任这时光的马车在耳边呼啸而过，信由这缕缕芬芳肆意将我的魂灵儿踏碎……

小街

　　这条小街，我已经走过多次，熟悉的货摊，熟悉的叫卖声，熟悉的景物，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然而，我从来没有因为熟悉而忽略了它每一个细节，或者厌弃它，唐突它。它，狭隘、拥挤、嘈杂，又蓬勃、生机，隐藏着纷纭多彩、真实、世俗的生活，令人生敬。

　　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蹲在自家门前一小片空地上，充耳不闻世外情的、看着独来独往的小虫子出神，他的父亲，不时从门缝里探出头，不发出动静的、偷眼望一望专注于玩耍的儿子，又回身忙他的事去了。

　　卖熟食的老头儿，脸上的皱纹四通八达，眼里却总带着源源不断的笑意。他将两只卤的黄灿灿的鸦头，熟练地装进塑料袋，挽上一个活结，递到顾客的手里，收好钱，顺手拾起一些杂碎的肉屑，喂给蹲在地上摇尾巴的大花狗。

　　这条弯曲窄长的小街上，有许多时装店，规模，多是芝麻绿豆一般大小，可展示的衣饰却不落俗，物美价超廉。女店主经营着小本生意，心理气象却不晦涩，个个容貌明艳，神情朗润。通常服饰店的收银台、窗几，屋角，都摆放着绿萝、云英、麦冬等这样的草花，暴露出店主朴素美丽的心智，它是这条小街掩不住的妩媚，就似小街拐弯处那棵果实累累垂挂的石榴树，倚在平常百姓门前，年年榴花红……

　　一条小街，日子满满，风尘满满，双脚一次次走过，感觉着物景、人情的真实鲜活，心也从容，意也饱满……


　　　　　　　　　　　　　　　　　　2009.10.16日　西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