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悠悠岁月谁与伴

2020-09-24叙事散文秦时明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23 编辑

                    悠悠岁月谁与伴 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刚一按下接听键,电话又突然断了。看号码,来自于老家。再打过去,原来是三姨父打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23 编辑 <br /><br />                    悠悠岁月谁与伴
  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刚一按下接听键,电话又突然断了。看号码,来自于老家。再打过去,原来是三姨父打来的。姨父在电话里说,今天是我外公的九十岁生日,几家亲戚在舅舅家聚会为外公祝寿。挂了电话,我突然有些黯然,更觉得惭愧,作为一个外孙,我竟然不记得外公的生日,也没有机会参加为外公祝寿的聚会。外公已经九十岁了,这在别人家,该是一件多么喜庆的事情,可是我的外公,这个长寿的老者,他的晚年其实并不幸福。

  母亲兄妹一共六人,母亲排行第二,上面有大舅,下面有二姨,二舅,三姨和幺舅。我的家和外公的家只距离两条田坎,站在院坝边都能叫得应。从我能够走路开始,我和哥哥就几乎天天粘在外公家。那时,我们的家是异常贫困的,父母每天出工很忙,外公的家里条件比较好,外公也就把我们兄弟俩当成了他的孙子一样,从来不说二话,我俩也就天天呆在外公家吃喝,晚上就常常与外公或者外婆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大舅妈是从来对我们俩没有好脸色的,有时还要恶语相加,外公就装着没有听见。后来外婆看不下去了,就对我们俩下了逐客令,不许我们再这样赖着不走。外公见了,也就说,回去吧回去吧,又不是隔了好远,过两天又来就是嘛。把我俩送到院坝边,顺手在自留地里摘了一把豇豆让我们带回去。

  照这样算起来,那时的外公应该是接近五十岁了。记忆特别深刻的是外公双腿上像蚯蚓一样密布的青筋,后来我知道那叫静脉曲张,是长期过度劳累形成的。他每当坐下来就要挽起他的裤腿,那双腿就异常显眼地展示在人们面前,那时我常常要伸手去抚摸,感觉那些鼓凸的血管软软的滑滑的,外公也就带着并不明显的笑意看着我。外公一般不管家务,只做地里的活,家务基本上都是外婆操持。外婆在五十多岁的时候身体就极糟糕了,在她六十岁去世的前几年基本上就是卧病在床,所以外婆就把家务交给了大舅妈管理。外公每天收工回家,就到外婆的床前去默默地站一会儿,然后到门口去呆坐。外公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也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少得来几乎近于沉默。这时大舅妈已经表现出了她的刁钻性格,常常在外公外婆面前发脾气,外公总是沉默以对,实在逼急了,就支支吾吾地在喉咙里发出点莫名其妙的声音表示不满,然后转身走开。外公还是共产党员,我实在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入党的,每年要到公社去开几次党员会,大队支书来通知他,他就去,回来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到处宣扬如同喇叭,他一如既往地沉默。母亲曾经说过,外公一辈子从来没有和别人闹过矛盾吵过架,在我看来应该一点也不夸张。

  其实,外公的这种沉默寡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我二舅的死。那时我大概不到两岁吧,只依稀留得一点印象。文革开始后,全国到处开始由文斗转为武斗,我们县是武斗的重灾区。那时我二舅还是一个高中生,在县中学读书,据说成绩是非常优异的。可是有一天,他所在的一派得到消息,说是他们的电话线被人破坏,于是二十几个学生乘了一辆货车往三驱区方向一路去查巡,结果在那个叫做大湾的山坳上中了另一派的埋伏,一挺机枪朝着汽车扫射,当场就打死二十几个学生,我的二舅就在其中。消息传回家,外婆哭得昏死过去,外公木然呆坐了很久,然后就带着大舅和我母亲去了县城,在后来我就读和工作过的那所中学的老校门处,被人带着在一长排裹着白色被单的尸体中找到了二舅,外公呆呆地为二舅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不断地流泪,却没有哭出声音。后来二舅就随另外那二十几个年轻的冤魂一起埋在了县城附近的一个山坳里。从此以后,本来话就少得可怜的外公就更加沉默寡言了。当然这些情景都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好在他还有五个子女,外公在后来的日子里几乎就从来没有再提起过他这个短命的儿子。但是我知道,他这绝对不是彻底的忘却,而是将那伤痛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1981年,又是一个悲伤的年份。刚满六十的外婆在病床上躺了几年之后,终于支撑不住而离开了人世,外公还是那样,只是默默地流泪,从来没有听到他哭出过一声。而刚过了一个月,我的父亲也因为一场并不严重的疾病在四十三岁的时候永远地走了。这接连而来的打击似乎把他打懵了,外公还是那样呆呆地坐着,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我的父亲生前对外公就像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孝敬,所以,父亲去世后,偶尔会听到外公念叨这样一句话:“坤孝是个好人!”坤孝是我父亲的名字。外公在念叨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常常噙着泪水。在后来的日子似乎就开始了漫长的平静,外公在我的眼里慢慢的开始衰老。在外公逐渐衰老的日子里,大舅一家的子女慢慢长大了,大舅的两个儿子娶了媳妇了,大舅的女儿出嫁了。二姨家的子女,三姨家的儿子,幺舅家的儿子都娶妻的娶妻,出嫁的出嫁。我们家的兄弟姊妹也是一样。接着,外公做了曾祖父。外人眼里,外公就是名副其实的四世同堂了,该是多么幸福啊!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当我的两个舅舅做了祖父之后,眼里就只有自己的儿孙了,心里哪里还有自己父亲的位置?表弟们外出做生意,春节回家也只记得自己的父母,最大方的就是给自己的祖父买上两斤杂糖,算是孝敬了。而后来连两斤杂糖这样的事也渐渐免了。外公在两个舅舅家吃“零供”,一家一个月,结果常常在交接的日子里两家都吃不了饭,还常常遭两个舅妈的白眼和抢白。二姨家在外县,三姨家在县城,外公偶尔会去耍两天。好在我们家就在近处,母亲对外公是非常关心的,外公就常常到我们家来闲坐,吃饭。外公坐在那里从不与人说话,只要找到一张报纸或者一本闲书,他就可以看上半天,他吃力地阅读,常常会发出低低的声音来,他认识的字不是很多,却读得很认真。母亲虽然个字不识,也会给他尽量找来报纸之类的东西,放在他的旁边让他消遣。所以,好多年来,我们家几乎成了外公的主要落脚处。舅舅舅妈见有人帮他们照顾老人,自然也没有什么闲话,落得清闲。

  可是这样的情形在2006年的8月却突然改变了。我的母亲因脑溢血突然病故,外公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以沉默显示悲伤,却分明看到了外公呆滞的双眼中无法掩饰的茫然。他知道,他的大女儿的这个家虽然照样还会接纳他,但是已经不可能再有人会像他的大女儿那样体贴他照顾他了,他将要长期地呆在那个让他窒闷的将他边缘化了的他的家里。外公迅速地衰老了,走路开始颤巍巍的了,思维也有些不清晰了,有时嘴角会不知不觉地流出一线口水来。这时的外公已经八十七岁了。

  去年春节我回老家,已是老人的大舅在街上办七十大寿的酒宴。几十桌客人,热闹非凡,据说是大舅的两个在外做生意的儿子特意为自己的父亲置办的,很是排场。按我们当地风俗,满十的寿宴应该提前一年办,那么,现在正应该他们给外公办寿宴的时候,然而宴会上我没有看见外公。我问大舅的儿子——我的一个表弟,他竟然支支吾吾不说。饭后到安家在镇上的幺舅家里去,见很多人在热闹地逗着幺舅的才两岁的孙女玩耍,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也没有人问起外公。我就和三姨的儿子——我的另一个表弟到处打听,结果才知道外公就租住在镇子外边一家农村的平房里。我们过去一看,大门是锁着的,叫了几声,屋子里有了响动,接着就看见里面有人拿着一把钥匙抖抖战战地从门缝里伸出来开锁。门打开一看,正是外公,全身上下胡乱地不知道穿了一些什么东西,简直跟一个要饭的叫花子没有二样。我和表弟一下子惊呆了,我俩几乎同时流下了眼泪,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外公”。外公退回到床边,缩到床上去。我伸手一摸,一床被子硬得像铁板。床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我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今天他们忙,还没有送来。眼前的外公已经老得来我几乎不认得了。我们买了一些牛奶之类的东西放在他的床边,又放了几百块钱在他的枕头下,同外公一起互相沉默对坐了很久才离开。

  在这几年当中,自我母亲去世之后,三姨父也双肾衰竭,病入膏肓,几个月前又听说对外公一直还比较尽孝道的幺舅也突发心肌梗塞,病情危重。这些事情无疑也会让年老的外公伤心不已。现在,亲戚们终于在为我的九十高龄的外公祝寿了。相隔千里,我无法回去参加,而我竟然也不知道外公的生日。我怀着深深的愧疚写下这篇文字,只希望我的外公——无论你的将来的日子过得如何,你都尽量活的更长久一些!

  敬爱的外公,祝你长寿!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