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塔尔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44 编辑 <br /><br />回望塔尔寺

汤如浩

　　暮色四起，夕阳将塔影倾斜在我的身上，影影绰绰，须弥塔座上神兽的样子已然清晰，脚步迟迟，我还在回望。
　　我不知道，在很多很多年前，年少的宗喀巴离开故乡母亲的时候，是不是也在频频回首张望呢。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异乡人，一个游览观光的匆匆过客，确实不可能有和宗喀巴同样的刻骨铭心的情愫，但是，我真的有些不舍。一小时的时间，在寺庙重重的塔尔寺，我的步履所至，我的目光所至，我的思绪所至，又能走过多少地方，又能看到多少景观，又能思考到些什么呢？不可能，我只能走马观花。
　　步履匆匆，我的确是一个急不可耐的过客，穿行在迷宫似的小巷，寺庙的色相一一从眼前掠过，我来不及细细端详，和静静思考。在这个香火鼎盛的地界，檀香的气味不绝如缕，在空气中穿行，步步亦趋，紧随左右，似乎在时刻提醒我，在雪域高原神圣的地方，神圣的光芒无处不在，心灵，需要的是宁静。酥油的腥膻气息阵阵扑入鼻息，嗅觉的敏感节节彰显。与其他地方的佛寺不同，这一处藏汉合璧的藏传寺庙，以特别的气味，喻示着它的与众不同，对于身居汉地的我而言，这就是它的独特之处了，屏住呼吸，我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感，我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不是有些令人不齿，纯粹的观光，是不是对此地的亵渎？金顶的寺庙在绿树的掩映中时隐时现，各色艳丽的经幡在微风中摇曳，随山势而上，狭窄的小巷将人引入大小不一的诸多院落，相同的布局，几乎统一的建筑，新旧程度不同，游人的多寡也不一样，我忖度是由于灵验程度的不同吧，不管怎么说，走在蜿蜒的道路上，我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举目四望，游人如织，身穿紫红色僧衣的喇嘛缓步而行，在如织的游人当中，醒目而特别。
　　大金瓦寺高大雄伟，因塔而寺，金碧辉煌的塔就在这座同样金碧辉煌宫殿式的寺内，威尔而庄严，塔尔寺因此而得名。驻足塔前，酥油灯的烟雾缭绕，阵阵的檀香弥漫鼻息，蒲团上的善男信女们在长揖叩首，口中念念有词，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我只有仰望。白银黄金和翡翠玛瑙，在庄严的寺庙内完成着它们应有的使命，接受着来自天南地北的膜拜，散射着神圣的光芒，俗世关于它们珍贵的命题，已经被重新诠释。寺外的蒲团上，人们同样在长长地长跪和叩首，将身体的每一处，都和蒲团和大地零距离接触，他们将面颊紧紧地贴在地面的时候，表情是庄严的，肢体是舒展的，别人的目光只能是一种好奇的目光，他们已然是漠然的，全然不在乎周围的指指点点和小声议论。关于虔诚，我从他们的体态和表情中，有了另一种刻骨铭心的认知：当信仰植入人的骨髓甚至灵魂，他们可能同样是佛，虽然是肉身凡胎，在纷繁的当下，他们的信念是坚定的，也毋庸怀疑，是不是应该给人很多的启示？
　　塔尔寺是宗喀巴大师罗桑扎巴的诞生地。宗喀巴大师早年学经于夏琼寺，十六岁去西藏深造，改革西藏佛教，创立格鲁派（黄教），成为一代宗师。传说他诞生以后，从剪脐带滴血的地方长出一株白旃檀树，树上十万片叶子，每片上自燃显现出一尊狮子吼佛像（释迦牟尼身像的一种），“衮本”（十万身像）的名称即源于此。少年宗喀巴去西藏后六年，母亲香萨阿切盼儿心切，让人捎去一束白发和一封信，要宗喀巴回家一晤。宗喀巴接信后，为学佛教而决意不返，给母亲和姐姐各捎去自画像和狮子吼佛像一幅，并写信说：“若能在我出生的地点用十万狮子吼佛像和菩提树（指宗喀巴出生处的那株白旃檀树）为胎藏修建一座佛塔，就如与我见面一样。”第二年，香萨阿切在信徒们的支持下建塔，取名“莲聚塔”。此后，掸师仁钦宗哲坚赞、第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四世达赖等人逐代修缮扩建，塔尔寺的规模不断扩大，先后建成达赖行宫、三世达赖灵塔殿、九间殿、依怙殿、释迦殿、显宗学院等，塔尔寺成为了格鲁派的正规寺院。塔尔寺不仅是中国的喇嘛教圣地，而且是造就大批藏族知识分子的高级学府之一，寺内设有显宗、密宗、天文、医学四大学院。此外，它还以酥油花、壁画和堆绣闻名于世，号称“塔尔寺三绝”。
　　这些源自旅游手册上的文字，在来到塔尔寺之前，我已经默默地温习过几遍。在香火鼎盛的塔尔寺，在祈寿殿小小的院落，我看见了宗喀巴大师母亲背水倚靠过的那块青石，它矗立院中，阳光透过白旃檀树的叶片洒落下来，上面是斑斑点点的光斑，似乎有一种光芒笼罩在上面，人们在虔诚地焚香跪拜，念念有词，这块石头已经不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它是神圣的所在，信仰的所在，早就被信徒们供奉的酥油沾染成了乌黑的一片了，上面密密麻麻沾满各式的钱币，这块曾经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石头，被放置在显眼的地方，笼罩着圣洁的光芒，已经有了过多的承载，和庙当中的佛祖一道，接受着香火的供奉和虔诚的叩拜。转动经轮，心中有佛，心中有神灵，菩提亦葳蕤，院中的白旃檀树枝叶茂盛，植株庞大，冲入高高的蓝天，是不是在预示着宗喀巴大师来信的灵验？但无论如何，这里是他的故乡，无论走到哪里，这儿都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这位在藏民族心目中的大德高僧，以无边的佛法给予家乡以神奇以庄严肃穆以鼎盛的香火，而且多年来渐入佳境，是不是说明，每一个人心目中，家乡就是一处极乐世界，就是一处香格里拉，就是一处最最神圣纯洁的的佛国呢？
　　在大经堂，这一点得到了充分的印证。据导游介绍，大经堂，藏语称“磋钦督康”，意为“僧伽大会殿堂”，位于大金瓦殿正前方，面积二千七百五十平方米，周长为二百一十米，横十一间、纵十三间，为塔尔寺喇嘛诵经、礼佛的集合场所。大经堂内上首是历任法台的宝座，其右面为释迦佛镏金铜像、六世班禅、七世达赖的法座。法台宝座的左面是宗喀巴像、三世如来佛像、无量光佛的镏金铜像、弥勒佛像、千眼千手菩萨像，前有十世班禅确吉参赞塑像。左右佛龛内还供着千尊宗喀巴等佛像。大经堂顶层的佛龛内供着宗喀巴铜像，左右还供奉着宗喀巴及二十一救度母铜像。顶层为护法殿。前檐殿中，供着十尊金刚怖畏护法镏金像。天窗顶层，有康熙御书的“净土津梁”匾额。我们进去之前，就听到院落中噼啪有声，好奇使然，我们齐聚院中，看到数以百计的年轻喇嘛聚集在院落中，三五成群围在一起，拍着巴掌，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语。导游介绍，这是他们在诵经之余，互相拷问对方，相当于学生背诵功课。置身于巨大的大经堂内部，感觉宽阔而压抑，一股凉意渗透脊背，此时，我的脚步有些犹豫和迟缓，而且，小心翼翼。大殿中央，有喇嘛在盘腿而坐，或念念有词，或悄然无语，或喁喁而谈，他们各做各的事情。从左侧旋转，酥油灯、小银碗、玻璃壁柜内的佛像似乎数不胜数，宗喀巴的画像被摆放在最正中的位置，慈眉善眼，温文尔雅，似乎在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与游人们匆匆的身影和猎奇的眼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不知道，当那些看上去有些稚嫩的大师家乡的小喇嘛们在诵经时，抬头看到宗喀巴大师那么多慈祥的塑像，会不会有一种别样的情愫油然而生，忆及大师当年离开家乡远赴拉萨学经的情景，想念自己远方的父母，或者幡然而悟，对佛教精深的法理，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顿悟，就和大师一样，多年后成为一代赫赫有名的宗师？
　　大殿外，朝觐的善男信女和左右观望的游客络绎不绝，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揣着不同的目的而来，在同一个地点，诠释着不同的人生。据说，众多的信徒，为了在此地表达自己的虔诚之心，会不远千里，磕着长头而来，然后将自己多年积攒的钱物，统统捐献给寺庙，而且身上不留分文，当完成自己的心愿之后，就会高高兴兴地回家去，计划着下一次的朝觐和捐献，他的一生，就会在这样的反复中，进行，和结束。是的，和所有的游客一样，我们都是和这里不相干的人，磕头长揖的信徒依然在长长地跪拜，口中念念有词，神态和身体一样的虔诚。出出进进的游客一拨又一拨，照相机的闪光灯在闪烁，阳光下，游人的笑脸依然灿烂，和大殿内的阴冷格格不入，也和那些虔诚的信徒和宗教的清规格格不入，我们来过，又离开，只能在八宝如意塔前面，摆布出各种样子和造型，留下些镜像以资纪念，除此之外，我们又能带来些什么带走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