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姐姐刘正清
2020-09-16叙事散文程贤富
小时候的我,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她姓刘,我姓程,为何父母总叫我喊她姐姐,并且姐姐二字前面还要加上个“陪”字? 我偏要省去那个“陪”字,直接喊她姐姐,还喊得甜甜的。外人听到了,就问陪姐姐刘正清:“你还有这么小的弟弟?”陪姐姐解释说:“我
小时候的我,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她姓刘,我姓程,为何父母总叫我喊她姐姐,并且姐姐二字前面还要加上个“陪”字? 我偏要省去那个“陪”字,直接喊她姐姐,还喊得甜甜的。外人听到了,就问陪姐姐刘正清:“你还有这么小的弟弟?”陪姐姐解释说:“我现在这个丈夫的前妻,是他亲姐姐,所以他也跟着喊我姐姐。” 听了这个解释,我才恍然大悟。她是我故去的亲姐姐的继任,因此按照当地风俗,我依然要喊她姐姐。为了有所区别,就在姐姐二字前面加上个陪字。 由于我长期喊她姐姐,喊出感情来了,真的比亲姐弟还要亲。每次陪姐姐家里煮了好吃的,她都会给我留一小碗。天长日久,我从前那个亲姐夫却不愿意了。有一次,陪姐姐家里炸了不少酥肉,用一个瓷盆盛着,放在木柜里。陪姐姐发现那些酥肉,早晨堆放在瓷盆的一边,晚上却堆放到了另一边。很显然,陪姐姐的二婚丈夫,我的那个亲姐夫,每天早晚都在清查酥肉的数量。在那期间,恰巧我去了。陪姐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了一大砣酥肉递给我。我不敢接,要是姐夫回来一数数量,不就露馅了么?陪姐姐望着我神秘地一笑,随后再次拿起一砣酥肉,一分为二,又放进盆里。我这才伸手接过那砣大大的酥肉。 从我记事起,陪姐姐就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了。她身材高大,一双脚却小得非常可怜。一提起她的脚,她就会一边痛苦地呲着牙,一边回忆母亲当年用白布带子,给她缠脚时的种种情形。哪怕缠得她哇哇大叫,母亲依旧不会放过她。原因是那时不缠脚,天脚女人不光无人要,就是到亲戚家去作客,还要将那大脚板藏在板凳底下,生怕别人看见了。不然的话,丢了自己的丑且不说,连家人也感到脸上无光。 陪姐姐是什么时候嫁过来的,我没有清楚的记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自从陪姐姐嫁过来后,我们村里的风气便逐渐好转了。 陪姐姐家里,夏天长期有一盆凉茶,渴了,邻居们可以随便走进去喝;冬天长期有一盆炭火,冷了,可以随便走进去暖暖身子。天长日久,陪姐姐家里便成了村里的休闲中心。 以前村里婆媳关系尤其紧张,常为家庭琐事吵吵嚷嚷的。每当年轻媳妇们聚集在陪姐姐家里闲聊时,她们总是喜欢摆婆婆的不是。陪姐姐也不随便附和,就拿出《苦媳妇歌》的手抄本,哼哼呀呀地演唱起来。年轻媳妇们听陪姐姐唱得动听,也跟着哼唱起来。《苦媳妇歌》用长篇叙事诗的形式,讲述了一个封建婆婆如何挖苦儿媳的故事。村里的年轻媳妇们,每每唱到苦媳妇“早吃苦荬菜,夜吃苦荬根,吃得到三顿噻,不愿吞喽哦”时,就会设身处地地想象,苦媳妇那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你哭我也哭,到后来,她们往往会相互拥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这时候,陪姐姐就开口说话了。她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哭什么哭?现在新社会婆媳关系平等了,大家应该高兴才是嘛。但是,我们翻了身也别忘了本啰,反过来爬到婆婆头上去拉屎哈。经过这一唱一哭一劝,年轻媳妇们的气都消了,婆媳关系也都变好了。 陪姐姐没嫁过来之前,村里果树上的果子,时常还顶着花,就有小孩偷偷摘来吃。有的人家一生气,便将果树砍了。陪姐姐家的猪圈旁边有一树葡萄,既不缺肥料,又不缺水分,因而年年都结得很好。陪姐姐嫁过来后,她首先就向村里的小孩们宣布,葡萄成熟以后,每个小孩都能得到一串。陪姐姐如此一说,小孩们便不好偷吃了。那一年葡萄熟透后,陪姐姐用背篓背着,挨家挨户分发。从此以后,就算果子撞着脑壳了,小孩们也没再伸手摘过,都是等果子成熟以后,大家一起分享。 陪姐姐手里还握着许多小偏方,不管哪家的大人或者小孩生了病,她都会主动前去免费治疗。村里一户人家刚出生的小孩,哭了三天三夜,也不知是何原因。去看医生吧,没钱。在走投无路之际,忽然想起了陪姐姐。陪姐姐走去一看,说是小孩背上长了毒刺,必须马上找出来,不然毒刺越来越长,刺进心脏以后小孩就没救了。说完,她就用鸡蛋清敷在小孩后背上,然后用手轻轻地揉。揉过一阵后,小孩的背上竟然钻出一颗锋利的毒刺,摸一摸,还有点扎手。临走之前,陪姐姐吩咐说,这根毒刺不能立即拔掉,过几天就会自动脱落的。自从毒刺被揉出来后,小孩也安静了。 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对陪姐姐非常佩服。后来互联网发达了,我上网查过,真有这种怪病。医生的解释是,婴儿的胎脂覆盖在毛孔顶端,致使汗毛冒不出来,只能回头往肉里钻,刺痛感让小孩总是啼哭。揉出来后,小孩就不哭了。 陪姐姐还是个特别感恩的人。十年前的那个春节,我回家探亲时,给她包了一千块钱的红包。此事,我早忘得一干二净。前几天,偶然看到网上陪姐姐的孙子,写了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是《我的奶奶》,中间还插有一张陪姐姐的照片。陪姐姐手拿一柄圆圆的纸扇,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看到文章和照片,令我想起了许多往事。于是,我便在文章后面留了言。陪姐姐的孙子一见留言,就打电话过来说,感谢我对他奶奶的关心和照顾。那张照片就是我给他奶奶一千元钱后,奶奶吩咐他拍摄的。拍照前,奶奶对他说,我对她的这份恩情,年逾九旬的她是报答不了啦,希望他今后一定要寻找机会报答。 接完电话,我翻出那张照片仔细一看,陪姐姐手里捏着的,果然是用十张百元大钞摆成的一个圆圆的扇形。 陪姐姐是个闲不住的人,手脚也麻利。尽管少时缠过小脚,可是走起路来依旧两脚生风。八十多岁时,她还能挑起一百多斤重的两桶粪,去地里给菜施肥。现在已过百岁的她,仍然头不昏,眼不花,还能穿针引线扎鞋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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